的钱,只是单纯地关心我的人。”
住持一步步走到了佛牙的面前,他的脸恍惚中变成了蜘蛛精的脸,他不断狞笑着提醒着他,“可你与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他们会一起登仙,而你,终究是要入地狱……”
……
梁星野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荒漠之中。
不远处发生的,正是小时候的那一幕。纪燃抱着年幼的他,从洞窟内走了出来,一路不断地与他说笑,逗他开心,想要让他忘记这段恐怖的回忆。在走出荒漠前,他将最后一口水,最后一点食物都留给了他。
“其实他始终是自私的。”在他的身后,站在另一个自己,不断地在他的耳边说着话,“你应该比谁都了解他,在大漠中,不过是丢了骆驼,他便崩溃了,他比你更害怕孤独。在遇到你之前,他也一路与骆驼说话,如今骆驼丢了,你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另一只骆驼罢了。他把水与食物留给你,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因为他太自私了,他宁愿自己先死,他害怕到最后,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大漠中孤独挣扎,他害怕寂寞。他让你活下去,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先丢下你……”
“可结局是好的,我们都活着走出大漠了。”梁星野道。
眼前的画面一变,纪燃牵着他的手,漫步在市集之中,看见什么,就教他什么。
“你看,这套粉彩茶具,虽然工艺复杂价值不菲,可花花绿绿的图案很是艳俗,我倒觉得还是这套青瓷流釉杯不错,若是能配上岭南的苦丁茶就再好不过了。”
拉着他站在画摊前,“这幅画,一定是赝品,王希孟的画作以绢本画居多,画在纸上的少之又少,更何况这张纸的成色明显是做旧了的。你再看这里,最大的漏洞便是这幅画的内容,王希孟向来只画山水,他的山水画通常都是丘陵绵延,崇山峻岭,移步换景,可你看看这座山丘,当用枯笔的地方偏偏用了湿画法,不伦不类,如此劣作,又怎么会可能是王希孟的呢?”
彼时的他尚且年少,起初并不明白纪燃在说些什么,可渐渐地,听得多了,便也懂了许多。
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自己又开始说话了,“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将你培养出这番品味,却又转身将你抛弃,再也不记得你。你记着他,念着他,想着他,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成了你的心魔,你在他心里呢?什么也不是!对他来说,你只是他漫长旅程中的一个伴侣,那个年纪的你,像一张白纸,任凭他在上面随心所欲地画着,当有一日,他发现你这张纸上已经被他画满了,失去了新鲜感,便将你揉成一团丢开,你犯贱,找了他那么多年,还要再倒贴上去,真是可怜……”
梁星野就站在街尾,看着曾经的自己与纪燃,只说了一句话:“那又怎样?我不在乎。”
……
另一边,纪燃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水底。那条只剩下枯骨的大鱼,在水中不断发出悲鸣。
“我知道你是谁。”纪燃漂浮在水中,看着那条只剩下鱼骨的大鱼。
“你是我臆想出来的父亲,无论我在噩梦中经历着多么可怕的事情,你都会不顾一切来救我,我越是觉得亏欠于你,你便越是痛苦,你开始生病,腐烂,恶化,最后只剩下鱼骨……”
纪燃看着那条只剩下鱼骨的大鱼,深吸一口气,“爹,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渐渐地接受了你已经离去的事实。你放心,儿子已经长大了,身边有了一些关心我的朋友,我过得很好,你不用再守着我了,你走吧……”
第104章 散场
大鱼呜咽一声,围绕着纪燃又转了一圈。
在这个过程中,苍白的鱼骨上,不断生长出全新的皮肉。
“你走吧。”纪燃对着大鱼道。
它又变回了那条漂亮的鱼,鱼鳍像蝴蝶一般舒展着,它的眼睛很大很透明,像一面镜子,里面倒映着纪燃的身影。
大鱼又呜咽了一声,绕着纪燃转了一圈,终于潜入了水底深处,庞大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这并不代表,他再也不愧疚了。对于纪燃来说,现在的这种愧疚感,不是他罪有应得的惩罚,而更像是一种遗憾。
对父亲的想念仍然存在,而他唯一弥补这些缺憾的机会,就是现在。
纪燃睁开眼,发现梁星野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对他递来那把剑。
魍魉之匣无法困住没有心魔的人,蜘蛛精的拖延计划失败,被巨大的金凤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当年的我有很多缺点,自以为是,不够勇敢……”他握着剑,一步一步朝着蜘蛛精走去,“我害怕孤独,盲目勇敢,看不清自己骨子里的懦弱,若是我当初将你彻底斩杀,便不会发生今日的一切,我愧疚过,自责过,但好在如今的我,与当年已大不相同。”
这样的成长所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
没有人愿意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换来成长,可每当他想要回头的时候,身后总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他身不由己地不断向前。
他高高地举起那把家传宝剑,“当年是我刺瞎了你的眼睛,所以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就像是宿命一般,到最后,还是要由我来完成。”
锋利的剑刃刺透蜘蛛精的头部。
蜘蛛精不再动弹了。
魍魉之匣落在地上,被小女孩收起,她们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纪燃面无表情地拔出了那把剑,将剑刃擦拭干净,又递还给了梁星野。
“这把剑,既然我当初送给你了,那它便永远属于你。谢谢你,将它储存地这么好。”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断成两截的钝剑,“你的那把钝剑已经不能用了,从今往后你便用这把剑吧,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机杼楼的事情得以了结,魍魉之匣又重新回到了守护着它的人手中。
小女孩抱着匣子,看着远处的佛牙依旧怔在那里。
她静静地看了一眼场上所有的人,只有两个人直到现在依旧没能逃离自己的心魔。
一个是书生,他依旧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在他的眼睛里,无数魍魉化成的女人正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一看到那些女人,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背,想到自己曾经被寡嫂一簪又一簪刺入的痛苦。他惧怕女人,更惧怕女人们发上的簪子,每当他看到那些,都恍若看到了洪水猛兽,这是他永远也逃不开的心魔。
至于佛牙……
小女孩透彻地看清了他的心魔,没有人能解得开,只能依靠他们自己。
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合上匣子。
刹那间,那些弥漫在佛牙与书生周围的黑色雾气,全都回到了匣子中。一直怔住的佛牙这才清醒过来,有些迷茫地望着四周。
魍魉之匣被合上了,不代表他的心魔就这么消除了。
该在的始终都在。
至于书生……当那些幻象消失后,他依旧疯疯癫癫地在地上爬着,一边爬,一边大叫,“别过来,别碰我……别碰我……”
“他疯了。”纪燃走到佛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东西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佛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连动作都是迟钝的。
“可你与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他们会一起登仙,而你,终究是要入地狱……”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佛牙的脑海中回荡着。
他有些伤感地对着纪燃与梁星野摇了摇头,“不了,我不与你们一起走了,有些事情,我想自己一个人解决。”
他看了眼纪燃与梁星野,“就到这里吧。”
纪燃看着他的样子很不对劲,有些担心他。
“佛牙,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与星野兄一定会帮……”
佛牙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珠串攥紧了一些,“我没什么难处,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将双手合十,对着他们弯下腰来行了一礼,“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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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杼楼沐浴在熊熊烈焰中,几乎染红了半个天空。
所有岭南人都朝着火光的方向围了过来,唯独他们几人,始终向着一个方向离开。
行至于远处,纪燃站在山丘上回头张望,那座楼火势不减,终将被焚为灰烬。
“就是这里了。”纪燃将手中的小坛子放下,开始挖坑立坟。
“我爹喜欢站在高处看景,我所有对岭南的热爱,都源自于我爹的传承。我爹很喜欢岭南的山山水水,这个位置能看清岭南的一切,我要将他葬在这里。”
纪燃跪在了坟前,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如果可以,他还想做当初那个脆弱的纪燃,在外面受了苦便直往家逃。
可是现在他没有家了,很多时候,成长是没有选择的。所有原本理所应当拥有的东西,只有在失去了,才会觉得难能可贵。没有了家,他以后便只能学着坚强,曾经的天之骄子,逐渐被时光磨砺着,褪去锋芒,沉稳而善良地活着。
“说实话,我现在有些担心佛牙,也不知道他忽然怎么了。”纪燃坐在屋顶上喝了一壶酒,今晚,是与他们在岭南的最后一夜。“你说他一个人会去哪儿?路上也没个伴儿,天禧寺?看他离开的方向,想来想去,他应该是要回天禧寺了吧……可我们去缀星岛,终究也要路过天禧寺,纪燃顺路,他又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与此同时。
不远处,佛牙正一个人行走在山路上。
道路两旁草丛窸窣,佛牙站在一轮满月下,停下脚步。
“出来吧,跟了我一路,你不觉得累吗?”
草丛窸窣作响,不一会儿,走出一人。
那人的脚踝断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有好几次差点跟不上他。
佛牙没有转身,也没有看他,只是兀自问了一句话,“傅白,所有人都走了,你看我现在,两手空空,你跟了我一路,图什么?”
第105章 分道扬镳
傅白从石原起,便偷偷跟了佛牙一路。他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死人。
他的一只脚踝还歪着,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丝毫没有了当初精明生意人的模样,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小狗,伤痕累累,与佛牙一样,不知何去何从。
傅白看到佛牙坐了下来,自己便在离他稍远的距离站着,不敢靠的太近。
“除了跟着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儿了。”他的表情有些迷茫,“我活着的时候,是个生意人,总能知道自己要什么,想做什么,可自从死了之后,我便越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目标。”
傅白靠着一棵树,挪动了一下脚踝,“后来我便一直盲目地跟着你,我远远地看着你与他们说笑……”傅白说着说着,默了一会儿,又抬头问佛牙,“我不明白,你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