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又或多或少负伤在身,皇室并未调整住宿设定,众人仍是按照前一日的安排落榻。
苏巽趁同房的考生不备,用银白匕首在他手背上浅浅划上一记,确定对方麻药发作昏睡过去,又将金疮药细细涂抹在伤口处,确保明日全无痕迹。
段云泱抱臂在一旁观望,莫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头脑中倏然灵光一现——
数月前他与苏巽无谢楼重逢,屏退了慕鸾姑娘后不久便记忆断片,第二天询问缘由也是含糊其辞,现在想来……
“哼,我却道这场景瞧上去眼熟得很,怕不是今年初见那夜你将我搪塞过去,也用了同样的法子?”
苏巽没料到他在这个节骨眼还能想起这茬,一时不禁哑然失笑,将匕首和金疮药收好,起身来到他身边:“我那时也是事急从权……谁能猜得到你那时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我又无武功傍身,自然得小心着些。”
段云泱岂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眼下二人关系不同往日,所思所想难免复杂弯绕。
此刻他竟觉得,倘若当初自己更加敏锐,苏巽的匕首也无暇奏效,那是否便能免去后来那些迂回纠结,眼下二人也不是这般若即若离,想要毫无顾忌地亲近也不能够。
见他眉宇紧蹙,神情又是怅恨又是忧虑,苏巽面上不由泛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心下也随之了然。
情难自抑地搂住那人肩头,他双手上移捧住那轮廓分明的下颌,清凉的唇便深深印了上去:“不论过去如何,眼下我心中唯有你一人,你若受了半点伤害,我心疼都来不及。”
段云泱面上登时泛起薄红,苏巽少见地这样主动,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跳得小鹿也似,低吟一声便回吻而上。
两人这般缠绵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彼此,在床榻边坐定,苏巽轻叹一声道:
“今日比试结束后,你可有留意到徐平之的去向?”
“唔……就是之前时常缠着你的那位吧?我只瞧见他被人抬下场去,随后便不知去向了,”段云泱摇了摇头,“莫非他行迹有何异常?”
“他所作所为并未超出一名普通‘种子’的范畴,只不过……今日比试后他的眼神,给我非常不好的感觉。”
闻言,段云泱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凝眉思忖片刻,沉声道:“往日父亲曾告诉过我,习武之人的武功路数往往深植于心,即便是竭力伪装也难免会露馅。难道他从初试观察至今,发觉了些什么?”
“这便是我担忧之处,”视线落在双手上,苏巽舒展的手指缓缓握紧,垂落的眼睫则掩去了眸底的情绪,“以长剑为武器并不罕见,然而知晓我使剑路数并能精确锁定身份的人,除了玄霄阁中曾经共事的阁员,不做第二人想。”
“可我能确定,徐平之绝非阁中杀手,除非……”
段云泱霍然仰首,恰好迎上苏巽凝重的视线。
“正是如此,徐平之背后的势力,很可能便是我们所怀疑的勾结物件,这样一来,眼下我的身份怕是已经暴露。”
“这……该当如何是好?”
段云泱心中惶惶不安,截止目前二人未曾收到玄霄阁传来的任何动向,距离与叶知蘅等人约定的接应时期尚有两日光景。此时按兵不动,又无异于坐以待毙,但孤立无援之下贸然出手——
同样的惨剧,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苏巽再度经历。
澄明的月华漫上苏巽光洁的侧颊,他的神情恍惚间看不真切,右手却蓦然握紧了段云泱垂落的手掌:
“明日便是殿试,囿于皇权积威,徐平之等人即使动作再快,也必然等到殿试结束后再行发作。我们不妨先发制人,提前去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手指抚上前襟中微温的瓷瓶,缓缓摩挲,段云泱回握住他的右手,沉凝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无谢楼中,一众人等正忙碌地来往进出。
叶知蘅与元若拙在大门处看护,确认楼中物资基本已装填上前往城西的车驾,这才叮嘱剩余人等继续维持楼内原状,不做声张。
正在两人离开的当口,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阵机括之声。叶知蘅眼疾手快将元若拙护在身后,袖中傀儡锁链激射而出,顷刻间将半空中靠近的物事层层包裹。
“这是……玄霄阁的械鸟?”
见那物事被锁链困住无法动弹,元若拙按捺不住好奇凑上前去,这才发觉此物乃是玄霄阁传讯惯用的械鸟。虽然不了解它具体的效用,但往日段云泱常常用其通讯,是以他对此并不陌生。
忆及段云泱离去前的叮嘱,叶知蘅确认械鸟周身并无威胁,便拿近眼前拆解。
这只械鸟明显曾经遭受重创,却被人以特殊方式修缮,暂时恢复了行动力。修理之处不多,却无一不是落在关键处,甚至精准计算出了械鸟飞行的路途,从鸟身中所剩无几的燃料便可见一斑。
不曾料想玄霄阁中,竟有如此精通制械术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上榜了啊啊啊啊啊我要努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6章 黄雀
“这是凌姑娘的笔迹,”元若拙展开密信卷轴,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似乎是玄霄阁内部出了乱子。”
叶知蘅听了他的话也蹙起眉,凑近检视,只见信上寥寥数语,笔迹显得极为凌乱潦草,似乎写信人落笔时很是慌张。文段大意是玄霄阁掌权者突然发动叛乱,将二十余名精锐杀手关押在议事堂地宫中,唯有七日内从外部击碎断龙石,才能破坏机关,特此向段云泱求援。
根据信件的落款,可知从寄出到今日已然过去了五日有余,倘若等到殿试结束再行通知苏巽段云泱,想必会误了时机。
“这封信来得如此缓慢,肯定和传讯械鸟被破坏脱不了干系……”元若拙长叹一声,无奈地问道,“叶大哥,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叶知蘅默默思忖,心道目前无谢楼内的物资和人员已基本转移到城西,应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为今之计,还是及时知会段苏二人为上,于是沉声道:
“元宝,事态紧急,我即刻便率人出发潜入宫中,将讯息通知大人和段公子。无谢楼这边怕是不再安全,你尽快与墨棠小队的暗卫一道赶往城西段府,届时我们在那里会合。”
“嗯,那你万事小心。”
元若拙忙不迭点头,尽管心中担忧不已,却也知道此刻并非优柔寡断的时候。叶知蘅深深望他一眼,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向院外走去。
与此同时,梁国皇宫中。
这一夜无星无月,浓厚沉滞的阴霾铺卷,弥漫着压抑沉凝的氛围。
皇宫中巡逻的卫队从保和殿门口经过,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两道灵活的身影便从殿顶飞掠而下,朝后右门的方向发足狂奔。
赫然便是乔装后的苏巽和段云泱。
他们趁着夜色从住处溜出,一路避开宫中巡逻的耳目前行。此行的目的,正是找到玄霄阁高层与皇室勾结的证据,并确定过往囚禁苏巽之人的真实身份,因此目的地便锁定了内廷乾清宫西南侧的养心殿。
然而供众考生居住的宫室集中在宫殿东南部,从起居处到达养心殿须得经过数重宫墙与卫队的封锁。所以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才抵达干清门内。
“跟据老李等人的讯息,养心殿表面为梁帝平日休息的去处,实乃机密要件与议事所在,”段云泱的话音从风声中悠悠传来,“那处想必防卫森严,以你我二人之力,可有突入的把握?”
苏巽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如今正值殿试期间,宫中日常事务一概搁置,便是每日的朝政议事也被推迟,主要的守备力量也均被迁往宫外。而且此时夜色已深,明日梁帝作为殿试出题者,应会较早安寝,想来养心殿处的守卫不比平日。”@思@兔@在@线@阅@读@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隐有担忧。自己与段云泱诚然算是先发制人,可倘若徐平之已事先发觉并知会上层,他们的行踪或许不久便会暴露。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慌乱忧虑只是徒劳,他索性将不安强自压下,向段云泱安慰一笑,加快脚程奔赴养心殿。
果不出所料,待二人抵达养心殿外,夜色已深,只见宫墙附近的守卫已靠着门框沉沉睡去,殿门外的护卫也同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
苏巽身形如电,手中银色匕首在众人身上浅浅划落一记,无声无息间给每个人种下了强力麻药,此刻只怕是天降猛雷也惊不醒他们。
段云泱在一旁三两下撬开了紧锁的殿门,二人相视一笑,快步流星潜入房中,并按原状将门扉仔细掩好。
殿内没有点灯,视野很是昏暗,段云泱从怀中取出两枚夜明珠,递给苏巽一粒。幽微的光晕立时照亮了他们眼前方寸,却又丝毫不显得刺眼,即使从室外观察也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养心殿中的陈设出人意料的简单,除了一方小几与几/把木椅,就是供梁帝平日休息的软榻与一张狭长书桌。
根据此前的分工,段云泱立刻在房中翻找起来,苏巽则径直来到软榻附近,寻找周围有无隐蔽的机关。
床榻周围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下方有一幅铺陈开来的毛绒地毯,触♪感柔软,似乎是周边国家上供的佳品。
他的视线从地毯上掠过,本是无心,却冷不防凝固在几片诡异的褐色斑块上。
忍不住俯下`身仔细检视,又伸手轻轻触控,他发觉地毯这几处显得格外坚硬粗糙,将手收回鼻边轻嗅,更是有微弱的咸腥气息逸散而出,若非仔细嗅闻几不可察——
这分明是人血!
苏巽心中登时凛然,多年从事杀手营生,教他能清晰分辨出兽血与人血的差别。按理说养心殿乃皇室最为私密之处,防卫不可谓不森严,更非寻常人等可以进入。而地毯上的出血量,分明呈现出此处曾发生激烈冲突……
他再度细致观察,只见地毯上的血迹深浅不一,似乎并非同一日所留下的,应当是此处曾发生过数次流血事件,血迹乃经日积累而成。
然而如果事实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能在养心殿中屡次犯禁、肆无忌惮伤人者,除了梁帝,不作第二人想。
这梁国宫廷,究竟还有多少秘密不为人知?
他后背不禁泛起森然凉意,可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一边,继续研究起床榻处的机关来。
这张床榻比常人所用的样式宽大许多,高度也远超寻常水平,即便用来储物也算绰绰有余。
苏巽从床头一路轻敲到床尾,在床身发出闷响之处停下了动作。
指腹从床板上细致抚过,他很快寻到一处凸起按下,床榻旋即从中间格格裂开,现出两列暗格来,其中盛放得满满当当,赫然是成摞的书信档案!
“发现什么了?”
听闻声响传来,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