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最多只能说几句那当铺不识货罢了。”
“无怪乎旁人都道宦海诡谲,能在其间混迹的,果然哪个不是城府颇深。”梁延神色凝重,冷冷笑了一声。
沈惊鹤瞥他一眼,心下倒是有了几分不乐意,微微瞪圆了双目,威胁地冲他挑了挑眉,“你这是在说我?”
梁延自觉失言,连忙讨好地凑近了几寸,一手轻轻捏了捏他白皙的侧脸,柔声开口。
“你不一样,你这叫聪颖无匹、七窍玲珑。”
“行了,我看你比今日那群官员还要懂得如何谄媚逢迎。”沈惊鹤笑着拍开他的手,却反倒被梁延顺势搭在肩上,将他往自己这处又轻轻带了几分。
梁延半搂着他,垂下眼细细瞧他面容,笑着低声出言,“那不一样。他们是溜须拍马,我却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再没有比之更真心实意的了。”
他们两人又凑在一起笑闹着悄声说了会儿话,沈惊鹤便退开了些,站起身来,开门唤了一个仆从进来。
“你,把这两卷字画送到和兴当铺去,小心着点儿,别被旁人看到了。”
仆从点头哈腰地答应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重新回到房间内,手中还捧着一个木匣。沈惊鹤努努嘴,命他将木匣放到桌上,又一挥手令他下去了。
梁延伸手开启木匣,揭开最上方放着的几张白纸,其下露出的是厚厚的一叠银票。一数,竟有足足五万两整。
沈惊鹤随手拿起一张银票,冷嗤一声,“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亦只不过是三十万两。这陈仲全出手倒是阔绰,想来平日里也没有少搜刮什么民脂民膏。”
“事不宜迟,如今我们既已收下了他的好处,他对我们的戒心也已放下几分,看来今晚便可以开始着手调查了。”梁延将木匣合上收好,抬眼看着沈惊鹤,同他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往后几天,他们白天便四处赏玩游乐,听听管弦笙歌,品品当地佳肴。晚上便点了灯烛,一同坐在木桌旁研究苏郡的地理风志、治灾文献,偶尔还会趁着夜色到周边勘察一番地形,回来再不断仔细推敲整合著方案。
如是这般过了四五天,他们已将苏郡的水患境况大致摸全了个轮廓,陈仲全也已彻底信了这纨绔草包的六皇子,随他们在江城里纵情吃喝玩乐。
这一日,江城官署的后院内,沈惊鹤又同陈仲全坐于一处用着糕点茗茶,时不时还闲聊几句。
又是一番关于江城内美食风物的谈话后,沈惊鹤放下手里端着的一盘点心,找了个机会,深深蹙着眉头冲陈仲全抱怨着。
“陈大人,要我说,你这江城打理得可真是好。我在这儿待得舒服极了,几乎都不想挪地方。唉,要不是领了父皇的命令,多少还要去那些州县走一趟,我早就再把这城内逛一圈了!”
若是放在别的钦差身上,陈仲全定是要想方设法拦着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亲自接触到那些灾情严重的地方府县。然而这么几日下来,他早已摸透了这六皇子只一味流连声色的性子,心中更是有几分轻嘲——便是他主动将他们送到那些州县去,只怕过不了几日,六皇子反倒还要先受不了地方穷苦,吵着闹着要回来呢。
沈惊鹤口中抱怨不休,神态更是一派明眼人都能瞧见的恋恋不舍。陈仲全愈看那是愈满意,当下开口好言相劝道:“六皇子既领了钦差的位子,或多或少还是要走一趟的。若是在当地待不惯,那便只耐下性子随意逛逛,早些回到江城来吧。”
沈惊鹤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陈仲全却是转手乐呵呵地亲自安排了起来,不仅送他们去了灾情最为严重的清池县,还特意派了护卫一路送行,以确保车队能安全抵达。
“六皇子,清池县已至,我等便先回去复命了。”
护卫送他们至清池县后,恭敬道了一声,便原路告退了。
下了马车,沈惊鹤踏在这片刚经历过汹涌浩大水势的土地上,心中已是做好了看到一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准备。
梁延也下了马站在他身边。他们抬起头,却是因为映入眼帘的景象同时微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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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正如那日的小乞丐所言, 清池县位于江河下游, 靠近长堤的决口,偏偏又地势低平, 大水肆虐而过的痕迹极为明显。街上稍低处的积水几乎要漫过膝盖,两旁屋舍不是歪歪扭扭残破不已, 就是已经缺了大半边门窗。
大水虽然将街上肆无忌惮破坏了一通,然而眼前所见的,却并不是两人想象中路有冻骨、饿殍遍地的惨烈景象。尽管百姓们面上都带着些疲惫低落的神色, 但是环顾四周, 并不见多少面黄肌瘦浑身无力的人栽倒在路边, 更没有传闻中易子而食的情景发生。
沈惊鹤在惊讶之余,对于清池县以及那位其貌不扬的罗光县令亦是多了几分好奇。他定了定神色, 吩咐车队先去清池县府衙收拾东西,自己倒是先和梁延一同在街上找百姓打探着讯息。
他扫视一圈,面不改色趟过了浑浊的积水, 找到一位正在自家被水淹过的房屋里翻找着东西的大娘, 礼貌地开口询问, “这位大娘,我看这水患如此肆虐,街上却不见什么饿得奄奄一息之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你们平日的积粮都还颇丰?”
“哪能啊, 大水一冲,我家连米缸都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了。”大娘长叹了口气, 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转过身来, “咱们县虽然水势最大,然而乡民的境况却比旁边几个州县来得要好。全靠的就是龙王庙里每天都有施粥,这才勉强能填饱肚子。”
沈惊鹤眼神闪了闪,“施粥?可是官府安排的?”
“我瞅着不像,也不见什么衙役啊官老爷的。”大娘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谁,也许是哪户有余粮的大善人吧。要我说,做下这等大善事也不留名,这位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又与她寒暄了几句,沈惊鹤这才道别离开。梁延一直跟在他身后,自然也将对话一字不漏听进了耳中,“这倒是有些意思,没想到原以为境况最惨烈的清池县,却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模样要好上了许多。”
“的确如此。”沈惊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来想去,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这施粥的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罢了,左右当地百姓得以有所裹腹,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还是先去府衙见一见清池县的县令吧。”
他们二人还未走到府衙,便远远地见到罗光携着官衙内的小吏们都垂手在门前等候。见到两人前来,罗光规规矩矩地弯腰行礼,“下官见过六皇子、梁将军。”
“不必多礼。”既已离开陈仲全的视线,沈惊鹤也不想继续装成纨绔浪费时间,当下单刀直入,“不知罗大人可否将当地县志、地图一借?若要解决水患,没有这些东西,只怕还要棘手上几分。”
罗光闻言一怔,看向他们的眼神无端深了几分,下一刻却又立即恢复如常。他躬身领着两人进入府衙中,客气而恭敬地开口,“下官早已都备下了。文献资料皆已放在房中桌上,其余的也在书房中妥善存着。待六皇子阅毕,今晚便可先将就着在府衙内歇息一晚。清池县不如江城繁华,风光也只是普普通通,恐怕还要令六皇子受委屈了。”
沈惊鹤微微皱起眉,“无妨。江河决口在何处?明日我想亲自去勘查一番。”▃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这……大水还未尽数退去,六皇子虽然救灾心切,但恐怕还是不要冒险为宜。”罗光双眼因惊讶而略微放大,将身子躬得更深,小心斟酌着词句。
“这你毋须担忧,我自会护好六殿下。”梁延瞥了他一眼,沉稳开口。
既已听得梁延如此说,罗光便也不再多话,只是又恭谨有度地将他们亲自领到院中。
果然如他自己所述,房中早早就已备下了清池县的图志与文献,历年相关的治灾文册亦是一应俱全。沈惊鹤在来的时候就悄悄将在江城收集到的资料一并带上,再加上梁延之前特意寻来的各式治水经要,等到这一夜阅览完文献,他们便已将江南的水网结构基本了然于心,只剩下具体去江河决堤的地方勘察当地情况。
第二日一早,沈惊鹤便同梁延出发欲前往决口处。谁料甫一踏出房门,却看到罗光早已带着两个衙役等候在院中。
见到他们,罗光躬身一行礼,“六皇子与梁将军可先简单在官署内用早膳,稍后再出发亦不迟。”
“无妨,我们随身带着干粮。治水之事刻不容缓,还是早日前去勘查一番为妙。”沈惊鹤望着他,言辞客气地推拒。
罗光面色隐隐有些困惑,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恭敬,“如此,两位便随着下官一同去决口吧。”
“水流仍未退,罗县令也要一同前往?”沈惊鹤面上露出一丝讶色。
罗光笑笑,“下官虽不才,但也在清池县为官多年,早已将此处当成自己另一处家乡。如若能协同殿下一起早日解决水患,只不过是去决口勘察一番,我又岂有推辞之理?”
沈惊鹤同梁延对视一眼,没想到江南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中,竟还当真有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县令。当下,他们对罗光的观感又是好了许多。
没有再多话,他们带上器具与资料便匆匆启程。
走到清池县的外沿,远远便可看到低洼田地上那足能漫到人胸口的浑浊积水。汹涌的水流之上漂浮着破碎的家具物什,洪流淹没了无数座矮小的房屋,毫不留情地吞噬着眼前遇到的一切。
他们找了一座较高的小山头攀爬而上。站在山丘顶上往下望去,蜿蜒的河道以及堤坝的缺口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昨日我又将苏郡的图志和清池县的文献好好翻阅了一遍。江南之地,苏郡最低,又偏偏身处江河下游。流过大半个苏郡的是江河的支流吴江,承纳万山之水,曲折蜿蜒。今年夏雨暴涨,水田与吴江涨成一片,入海口又不畅达,这才造成了这场严重的洪灾。”
沈惊鹤极目远眺,看着仍然不断咆哮冲出决口的江水,微微蹙起了眉。
“六皇子所言分毫不差。”罗光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往年雨水充沛之时,也不是没有过小范围的决堤,索性水位不高,也不曾造成什么伤亡。然而朝廷也曾多次派河堤使前来,比照着《河防令》屡屡疏导,却是成效甚微。之前的官员多常用障水法,只要雨一停,就不断加高增厚原有堤防。可是等到第二年夏雨再至时,仍是屡浚屡塞,不能持久。”
梁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蜿蜒河道,沉声开口,“吴江大堤的堤距过于狭窄,堤线又弯曲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