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夫又问,“布雷恩先生,凯特会为你开启手铐的。刚才你阻止得对,这手铐是特殊合金制成的,子弹真的打不裂。”
“好。那多谢了。”
克里夫用手杖缓缓推开门,凯特和他并肩走进来,赛哈依跟在他身后,收敛起笑容,默默地望着切尔纳。
亚修坐起来,看向克里夫,之前那种产生杀戮的冲动暂时并未出现,他暗自庆幸,如果这是魔法所致,也许法术的持续时间已经结束了。凯特真的为亚修开启了手铐,这过程中,切尔纳一直紧紧护在亚修身边,紧张地看着血族的一举一动,凯特被他盯得特别紧张,取下手铐后就快步回到了克里夫身边。
克里夫侧身,让赛哈依走上前来:“亲爱的,现在你可以为布雷恩先生检查了。”
突然,切尔纳脑中回响起赛哈依刚才的回答……克里夫问的是:你是否对亚修·布雷恩施法了?赛哈依笃定地回答:我没有。
赛哈走到切尔纳身边,伸出手,刚要触控亚修,切尔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魔女轻笑:“怎么,你怕我当着你的面伤害他吗?我敢吗?”
切尔纳没有放开手,反而握得越来越紧:“让米尤引起那场爆炸时,你就在我面前。你都可以当着我的面伤害那么多人。”
“现在的我没有那种机会了,”赛哈依挣扎了一下,他当然睁不开,“你到底让不让我帮他检查?”
亚修听着这些,暂时无力插话,可能是因为失血再加上急于起身,他突然有些眩晕。于是他静静闭上眼,想撑过这阵不适。
切尔纳继续问:“最近你有没有对别人用过法术?”
赛哈依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说:“我是魔女,是焚灵之民,你竟然问我有没有对别人用过法术?你怎么不问自己有没有喝过血?”
“我记得你说过,克里夫对你下了命令,让你不得用任何法术影响他和他的手下。”
“对啊,我说过,原来你还记得,”赛哈依瞟了一眼克里夫,“严格来说也不是完全不能用法术,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就会让我施法了,只不过我的每个动作都要先经过他同意。”
“最近你对血族们施过法吗?”
“没有。他们在找哈桑,但没让我参与。”
“不是血族,也不是亚修……”切尔纳手上一用力,将赛哈依拽得一个趔趄。他更近地逼视着魔女,一字字清晰地问:“最近这些天,你有没有对血族和亚修之外的人施展过法术?”
听到他这样问,克里夫也脸色一变。他明白了切尔纳的所指,立刻说:“赛哈依,诚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赛哈依背对着克里夫。原本他一直微低着头,听完这些,他慢慢抬起脸,微笑着对上切尔纳冰冷的目光:“是的。有。”
不是对血族,也不是对亚修。赛哈依确实没有对这两方施法,所以他当然可以否认,他的否认是诚实的。
切尔纳也是刚刚想到这一点——他自己也经常在命令中寻找漏洞,他意识到,即使赛哈依没说谎,也不意味着他说了真话。
“最近你对谁施法了?”克里夫走近。
就在这瞬间,切尔纳感到腰间一轻,接着听见哢塔一声。已经走近的克里夫僵在原地,门口的凯特也大惊失色。
切尔纳侧过身,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亚修猝不及防地从他腰边摸走了手枪,已经开启了保险,枪口正对着克里夫的头。两人间的距离超不过四英尺,即使血族速度敏捷,也难以在狭小的空间内躲开近距离射击。以亚修的枪械水准,他多半可以射中。
“亚修?”切尔纳的声音根本传不到亚修耳中,受伤的猎人已经从眩晕中恢复了过来,现在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灼痛,虚弱感也已经全然消失,可这份舒适并没有令他恢复平静,反而唤回了之前的疯狂。
克里夫没有贸然扑过去夺枪,也没有后退,从猎人臂上肌肉的紧张程度看,他随时会扣下扳机。
“布雷恩先生,”克里夫压低声音,“请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随着这句话,亚修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动摇。切尔纳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转身向亚修,想借此机会夺下他的枪。就在他他刚松开赛哈依的手时,一声枪响擦过他的身边,震耳欲聋。亚修开枪了。
切尔纳僵在原地,望着亚修,亚修的双眼一片浑浊,毫无光彩,就像已经被夺去了灵魂。
正在震惊之时,切尔纳突然颤唞着摔倒在地,一柄镀银的尖锥从他身后刺入,擦着脊柱、穿过背部肋骨的缝隙,精准地刺穿了心脏。
他倒在床边,眼前愈发黑暗,即使在不能行动时,他都不会虚弱至此,全身的力气都被解除安装了,剧痛肆无忌惮地蔓延,就像一把烈火从心脏上开始燃烧,钻进骨骼,噬咬灵魂,夺走他所有的力量和意志力……
有人把尖锥又向里送了几分,他想惨叫,却连动动嘴唇都十分困难。耳边一片嘈杂,他听不清那是什么声音,也辨不出身边正发生着什么事情,他只能看清眼前的一小块地面,只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痛苦。
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虽然发生了变故,我还是得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最近我对谁施法了?对艾尔莎,我的母亲。至于细节,以后我会告诉你的……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谈呢。”
魔女把嘴唇贴近切尔纳耳边,轻声细语:“睡吧,切尔纳,等你醒过来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不,应该说,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遮住眼睛的手移开后,切尔纳的意识陡然中断。痛苦熄灭,万物沉寂,世界无声地滑入黑暗。
第81章
直到今天,切尔纳仍然有一些事情没对亚修坦白。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大秘密,即使亚修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但切尔纳就是羞于启齿。
有一段日子,他天天戴着电击项圈。因为巫师阿斯伯格无法完全掌控他,所以就靠其他手段让他驯服。那时切尔纳很少被允许活动,偶尔能恢复行动时,多半是巫师需要他外出杀戮。巫师会在他身上施加很多法术,有些是用来保护他的,更多的则是为了防止他背叛或逃走。
也许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都是被迫的。切尔纳一直不敢告诉亚修的是:其实对那时的他来说,杀人并没有那么痛苦。
甚至,能够外出是他最快乐的事,不论是去追猎某个饱受折磨的试验品,还是去暗杀巫师们的眼中钉,或者是将作为目标的血族和突然出现的人类猎人一起杀死……他并不是特别在乎。他站在月光下,行走在寂静的巷子里,听着一街之隔外人类们的歌舞音乐……这比躺在巫师的实验室里好多了。
如果每晚都能有这样的三个小时,他宁愿为巫师杀死更多的目标。他没有多余的怜悯之心可以给其他人。
当然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屈从不配得到理解,用对别人的残忍换得自己的一点点舒适,这毫无尊严可言。他憎恨,愧疚,羞耻,后来巫师们一个个死去了,这些情绪却并没从他心头消失,反而还愈发清晰。
比如在亚修拥抱他的时候,亚修的手掌轻按在他肩头的时候,亚修对他表达任何形式的信任的时候……甚至,在他们每一次接触、每一次眼神相交时,那些羞愧会慢慢浮出,如涟漪般散开,向切尔纳的全身和灵魂深处侵蚀,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缺口。
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那些缺口似乎在减少,在一个个地被填满……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去改变,是亚修帮他填满了那些缺口,并且让侵蚀不再继续。.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他不用再一直低着头了,他可以抬起头,和亚修一样看着远处。当然,羞愧并没有消失,它们仍然徘徊在切尔纳心中,它们时刻提警醒着他,却不再能伤害到他了。
切尔纳总想问亚修:你能原谅我吗?而且他也确实问过,他所指的不只是关于谢尔的死,而是关于自己的一切。
如果现在他再问一次,亚修肯定不会回答是或否,他只会无奈地笑笑,给切尔纳一个拥抱。然后切尔纳会闭上眼,也伸手抱住亚修。
黑暗深处,有什么慢慢浮现了出来。它们悄悄地蔓延,缠住手指,穿过发丝,嘶嘶作响地爬行,留下一道道恶毒的剧痛。
它们钻进心脏,噬咬住从前被填满的缺口,将它们重新撕开。扩大的伤口与伤口相连,缝隙一个接一个地裂开,最终,一声轰鸣响彻灵魂,温暖重新结成冰凌,在血色中簌簌落下。
切尔纳猛地睁开眼。
他仍然被困在不能动弹的肢体里,连动动头都不行,只能看着正上方的天花板。亚修给过他“命令”,让他每天到了能动的时间就自行恢复行动,不必等候具体指示,但现在不行了。他做不到了。
这个命令不存在了。
“你醒了?”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左侧角落里亮着橘色的灯光,赛哈依的声音就响起在那个方向。
魔女缓步走过来,坐在了切尔纳身边,保证自己能够出现在他视线内。“晚上好,现在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马场边的地下工事……我早就厌烦那种鼹鼠一样的日子了。”
赛哈依换了一身衣服。在克里夫身边时,他总是穿着丝绸的长睡袍,一副不事生产的柔弱模样,现在他换了一身休闲西装,把长发束在了脑后,他的笑容虽然和过去一样甜蜜,却又多了一丝凌厉的气质。
在切尔纳绝望的目光中,赛哈依举起左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露出一条黑色的皮绳。
它紧贴在魔女纤细的手腕上,与面板间不留一丝缝隙。
“切尔纳,从今天起,我是你的新主人了,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的。”
切尔纳不能回答,甚至连做出较大的表情都不行。赛哈依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疑问。亲爱的,很久前你就喝过我的血,所以,在我拿到契约书的那个瞬间,我就可以直接继承它了。对了,我有个坏讯息,你每天的活动时间又变少了。以前你被绑定了两个假契约,所以才能行动九小时,但假契约要依靠真正的契约书而存在,随着真正的契约书掉落,假契约也都已经失效了。目前你每晚只有三小时——属于我的三小时。不过没关系,我会为你再建一些新的假契约的,毕竟时间这么短太不方便了。这次除了我之外,我再找三个人怎么样?这样你就有十二小时了……”
赛哈依的手从切尔纳的肩上移到胸口,轻轻抚摸了几下:“银锥我已经拔出来了,之前真抱歉,据说那对血族来说非常痛苦。多亏你喝过那么多魔女血,你愈合得非常快,现在伤口已经不见了。”
他看着切尔纳睁大的眼睛,摇了摇头:“看你憋得难受……这样吧,你依旧不可恢复行动,但可以开口说话了。”
主人确实可以这样控制血秘偶,但亚修从未给过切尔纳这种命令。切尔纳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他无法接受,甚至不能相信……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赛哈依催促,“我会耐心地为你解答,我不会骗你的,毕竟我们是朋友。”
“亚修……”切尔纳的嗓子里发出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