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警惕。
虽然最近变故频发,但只要那个男孩是平静的,亚修就有自信能面对任何混乱。
埋伏在草丛中的狩猎者必须安静无声,必须绷紧肌肉,隐藏自己。在成功猎杀目标之前,狮子不能发出咆哮。
“你们什么时候走?”
夜晚,亚修一边吃着没什么味道的便利店三明治,一边细细检查车子的情况,这时克里夫从地下工事走了出来。
其实亚修告诉过他自己什么时候走,但克里夫似乎对此特别在意,已经来反复确认好几次了。亚修在心里默默笑他像个脑神经不太健康的老年人。
“起码要等日出后,”亚修说,“我和切尔纳无所谓,但艾尔莎身体不好,她需要稳定的睡眠。”
克里夫靠在车上,手杖一下下点着地面。有些人类心里不踏实时会不停用脚跟点地,或者用指尖敲桌面,看来克里夫是用手杖来体现这一点的。
“我不认为她能睡得着,”克里夫说,“现在还是没人能说清那场爆炸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想必很快就会有答案了,那个伊萨木受了伤,腿上的伤尤其重,他跑不远。我已经派凯特带人去附近搜寻了。”
“你们已经确定他的位置了?”亚修问。
“是的。之前赛哈依花了点时间施法,他有办法找到他的兄弟。只可惜我目前不能和凯特一起去搜索,我得留下来照看那些性命垂危的年轻人,如果他们的领主不在,他们会更痛苦。”
看到亚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克里夫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原来血族之间这么肉麻?”
“倒不至于肉麻,我只是觉得很新奇……”
克里夫不再继续用手杖点地面,嗒嗒声终于停下了:“严格说来,我不是什么真正的领主,我手下的年轻人们之中,有不少都是来自其他血裔的野生居民。自从斯维托夫消失后,我们一族中有许多人都尝试过重新凝聚一个家族,但每个人都失败了,可能我也是失败者之一。比如在你眼中,我就不是什么领辖血族的新领主,而是血族黑帮的老板。”
“……是凯特跟你这么说的?”
“不用谁说我也知道。其实不止是你,我手下也有不少人是这样想的。我是个自封的领主,虽然我的血裔位阶较高,年龄也较长,但我却不是斯维托夫的直系后代……也就是说,即使这一支血脉重新兴起,我也并不是名正言顺的‘领主’。”
亚修有些惊讶:“你的意思难道是……切尔纳更像领主人选?”
“他确实‘更像’,”克里夫说,“但他却不可能是。他已经是血秘偶了,他体内的血已经永远失去了力量,他没有缔约能力,还会被强制休眠,他的血液也不能救治年轻后辈的伤,连雾化或化形都必须有主人的命令才能进行……这么说吧,你们人类也不会让还魂僵尸参与竞选总统的,对吗?尽管还魂僵尸也能行走,能吃喝,可能比活人的身体还强韧点。”
亚修有点想笑:“你是觉得,如果切尔纳继续留在这,会威胁到你的权威?”
克里夫面带愧色地一笑:“布雷恩先生,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尽管你的用词不太妥当,但我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担忧。起初这里的年轻人很怕切尔纳,而现在,有不少人都开始对他感兴趣,甚至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问过我切尔纳是否应该留下来和他的同族待在一起。”
“我还以为你会希望他留下。”_
“但是你并不会同意的,对吗?”克里夫说,“毕竟你才是他的主人。”
亚修说:“如果切尔纳真的非常想留下,我会同意的。我确实俘获了他,但我不是古罗马奴隶主。”
这回答让克里夫的面色一时有些难看。亚修又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切尔纳也并不想留下。他和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克里夫立刻让表情变回了优雅温和的状态:“我是为了这地方大多数血族的利益考虑,所以不希望那些年轻人过度关注他。不过除此外,之所以我不希望切尔纳留下,也确实还有些私人原因……”
你刚才承认的那些原因也够私人的了……亚修腹诽着。“还有什么原因?”他问。
“因为赛哈依,”克里夫微微皱眉,“你应该看出我和赛哈依的关系了?”
“这短短几天显得特别长,我一直在关注别的事,老实说,我没那个闲心总是看你们。”
“好吧,”克里夫的手杖又开始点地面,“就算之前你不知道,现在也该猜到了。总之,我和赛哈依分离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再见到彼此……”
亚修点点头:“嗯,我明白了。不过这是你和赛哈依之间的问题,和切尔纳又有什么关系?”
克里夫挑起眉,像在感叹亚修的迟钝:“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赛哈依似乎对切尔纳有些特别的兴趣,而切尔纳也一样!”
亚修差点被刚咽下去的三明治硬边噎住。首先,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群血族帮助;其次,他也没想过会和这群血族的首领聊上这么久;最后,他更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还聊到了这种只该出现在肥皂剧里的话题。
第44章
克里夫仰头叹息:“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和一个猎人闲聊这些……”
亚修在心里默默同意:我也一定是疯了,才会不去睡觉也不继续干活,和一个不知多少岁的不死生物闲聊这些……
不知多少岁的不死生物沉思了一会儿后,上下打量着亚修:“我已经不擅长和普通人类聊天了……你能理解我刚才说的话吗?”
“我理解了,”亚修说,“但我不觉得赛哈依和切尔纳之间有什么……”
克里夫嗤笑:“现在当然还没有。但我了解赛哈依,赛哈依很难捉摸,他刚萌生某些新想法时,你往往难以及时发现;而当你有所察觉,他肯定已经下了决心,甚至开始付诸行动了。我很喜欢赛哈依,但我无法掌控他的内心……我能掌控的仅仅是他的行动而已。”
亚修继续在车子上忙活,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克里夫说话,所以并没有去想何谓“掌控他的行动”。克里夫看他不发问,就也没有细说下去。
“你不要取笑我,”克里夫继续说,“这些天我看得出来,赛哈依对切尔纳的兴趣过于浓厚了,他对其他人很少这么有兴趣。”
“是吗?”亚修撇撇嘴,“我没留意到。”
“你是切尔纳的主人,我认为你应该好好留意一下这些事。”
亚修问:“留意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你是血秘偶的主人!”克里夫又强调了一次,“某种意义上,他的一切行动都应该服从于你的命令,他不应该保有任何你不知道的秘密。”
听了这话,亚修苦笑了一下。切尔纳的秘密太多了,而且估计他至今仍然有所隐瞒。
“其实我有点意外。”整理好车子上的东西后,亚修说,“倒不是意外你的那些猜测,而是……你竟然会在乎这些,让我觉得很意外。”⑦思⑦兔⑦在⑦线⑦阅⑦读⑦
克里夫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觉得我对赛哈依的感情令人意外?”
“也不是……”亚修思考了一下措辞,“这么说吧,虽然我见过很多黑暗生物,但和他们聊天的机会并不多。我了解吸血鬼……血族的很多特征和本领,却不了解你们平时在想什么。我还以为,你们这种长命的不死生物是不会对爱情之类的东西感兴趣的。都说爱情会让人类变得软弱,想必它对你们来说也一样。”
克里夫摇头:“正相反。别的黑暗生物我不了解,如果只说血族,其实很多血族都非常沉迷于爱情,或者说沉迷于‘亲密关系中的互动’。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我周围的同胞都是这样。”
“因为可以打发无聊?”
“或许吧,毕竟……人心比任何艺术都神秘深邃。”克里夫说完,向地下入口缓缓踱去,“我得回去了,那些年轻人现在还在被伤痛折磨。”
亚修迟疑了一下,对他的背影说:“对了,谢谢你。将来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可以联络我。”
其实亚修并不是真心想和血族团体保持联络,但出于习惯,他还是说了这句话。游骑兵猎人接受他人帮助后常常这样说,而且他们也确实会履行承诺。
“不用感谢我。”克里夫回头微微欠身,似乎他也并不想和猎人保持联络,“我说过,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赛哈依,欠我人情的并不是你,而是他。”
克里夫离开后不久,亚修手里的活也做完了。天亮后还要赶往山杨城,他应该立刻去睡一觉,但他毫无睡意,估计就算勉强躺下也会辗转反侧。最近他每天都过得十分疲惫,每次该睡时却难以入眠,亚修不禁自嘲:也许神经衰弱是每一个游骑兵猎人的必备素质。远离正常的社会与人群,终日和黑暗生物打交道,最终生活肯定会变成这样。
刚才亚修一直分心干其他事,对关于赛哈依和切尔纳的推测并不太在意,甚至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现在话题结束了,他却突然觉得也许克里夫的猜测有道理。
他想起,在老驱魔师的别墅里赛哈依要和切尔纳学格斗技巧,那时亚修还笑这是女子防身术。赛哈依不擅长也不喜欢那些搏斗动作,他对此毫无天分,而切尔纳也不是什么好老师,他基本是在配合著“学员”摆姿势,实际上教不会别人什么东西。
不过,亚修记得很清楚——那时切尔纳在笑,笑得很开心。是玩耍时的笑容,而不是那种他惯有的、低着头的、拘谨僵硬的微笑。
这样一想,赛哈依也似乎真的对切尔纳很感兴趣。他能够尊重切尔纳,还经常有意无意地表达对血秘偶的怜悯和关心。爆炸发生时,正是赛哈依及时保护了不能行动的切尔纳。
即使如此,亚修仍然觉得赛哈依很危险,无论作为合作者还是密友,赛哈依都不是好的人选。他保护喜爱的人,对敌人则有一种毫无必要的残忍——在这一点上,其实他和他那些家人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在他们的立场不同而已。
将来,如果再有其他人与赛哈依的立场冲突,想必他也不介意用对待贾米拉的手段对付任何人。
如果这么想下去,那切尔纳也差不多……他可以为保护自己的秘密俐落地杀人,谁又知道他还能做到什么地步?想到这,亚修倒有点不明白自己了,他不想和赛哈依走得太近,却竟然可以接受切尔纳……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赛哈依有成见,还是因为切尔纳显得更好掌控。
回到地下工事,亚修发现切尔纳并不在房间里,他的电话也关机了。亚修在行李里看到了一只孤零零的、没有电线的充电器,切尔纳前几天刚刚得到手机,大概他还不懂给它充电,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东西要充电。
“这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切尔纳低声说,“原本我以为……我以为你的意思是,等我找到了斯维托夫,等我恢复正常,再名正言顺地……”
赛哈依靠在树干上,似乎仍很疲惫:“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帮你变强一些,帮你恢复正常,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这一支血脉的领主,然后,克里夫必须死……那样当然最完美,也最能带给他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