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舸笛将门掩好,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若非当时情况紧急,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地喝下那墨玉葫芦里的药汁;若非现在姜逸北性命垂危,他也不会需要晏师送他们出山。
舸笛觉得歉意,他总觉得自己带走晏师,对不起里面那具躺着的骨骸。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喝下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舸笛苦中作乐地心道,要真觉得抱歉,过些日子当面赔礼道歉好了。大不了到了阴间被长辈罚抄书,说不准自己还能用“我看不见”来耍赖。
晏师已经再次回来,他轻而易举地便从水面跃上了楼阁,然后便要带着舸笛离开。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就好像对这里毫无留恋。
也是,晏师是人偶。
但是,如果这个人活着,有血肉有思想,想必应该有无数道别的话要和里面那个人说的。甚至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愿意离开。
说到底,这个人已经死了。
阴阳两隔。
里面那具骸骨生前再怎么在乎,再怎么连同这具行尸走肉一起去深爱,这行尸走肉也给不了他回应。
舸笛有些嘲讽地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
说到底,能够保证自己和姜逸北活着出山就不容易了。
还计较这许多?
晏师将舸笛送至岸边便将他放了下来。
舸笛对晏师承诺道,“我会送你回来的。”
晏师自是没有反应,他只会对命令有反应。
而刚刚舸笛给他的命令是,送他们两个人出去。
晏师是第七任阁主所制作的,对这山中错杂通道自然是了如指掌。
此时带着舸笛和姜逸北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山谷,进入了一个隐秘的通道。
姜逸北失血过多,在晏师背上越发的神志不清。舸笛也怕他昏睡过去,便试图和他说话。姜逸北原本还偶尔搭个一两句,有时候是“嗯”,有时候神智清明了,也会回两句完整的。
迷蒙间,姜逸北突然想起,“……这人若是天鉴匣的一部分……你带有他……岂不是……”
岂不是要用性命作为交换?
舸笛答道,“又没签契约,你关心关心你自己罢。”
“呵……也是,”姜逸北牵了牵嘴角,“……你到时候……记得耍赖……”
舸笛:…………
就不能教人点好?
姜逸北说完这句,像是松懈了,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第54章 松手!
一开始舸笛还尚未发现, 过了一会儿发现姜逸北连个“嗯”的回应都没有了, 这才反应过来。
舸笛唤了他两声, 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心里更加焦急了, 就怕这人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山中通道四通八达,虽说一直知道天架山几乎每一寸土地下都有机巧术的存在。但是跟着晏师这么一走,便让人觉得觉得自家列祖列宗仿佛用人力将天架山造成了个庞大的蚁穴, 内部当初都是互相勾连的通道, 就看你能不能找到门,有没有能力开启。
幸亏晏师识路,这才没有平白耽误时间。也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舸笛才隐约在空气中嗅到了点檀香的味道。
这味道他倒是前不久闻到过的——天架山北峰,夜台崖。
这檀香是玄机阁特制的, 一炷香大约能烧七天, 七天之后会有人来替换,专门用来供奉玄机阁的列代先辈。
舸笛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 居然从主峰又回到了这里。
他跟着晏师往前走,檀香味渐浓, 在晏师打开了某个机关门之后, 舸笛便猜到这是已经来到了墓室了。
也不知道身处的这个墓穴到底是那一代的, 但肯定都是先辈。
晏师将姜逸北找了个位置放下来, 前去开启出去的闸门。那闸门是为祭奠的人设计的, 开关在门外。若从内部墓室开启, 便只能依借蛮力, 揹着姜逸北不方便。
姜逸北原本是趴在晏师背上的,突然变换姿势导致伤口拉扯,听他迷蒙间轻哼了一声。
舸笛跟着在姜逸北身旁蹲下,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伤口。结果摸到了一手黏腻湿凉,衣服被血浸透后都是沉甸甸的。
想到这人是为了护着自己才成了这样,舸笛便又觉得亏欠,又觉得心疼,还担忧这人撑不撑得过。可心里纵使再难受,都为他做不了什么。不论是疼还是虚弱,都还是要姜逸北自己受着的。
舸笛摸索着拉着姜逸北的手,将他冰凉的手捏在手里,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姜逸北迷迷糊糊间觉察到身边有人拉着自己的手,给自己擦汗,恍惚间好似回到了自己幼年感染风寒的时候,于是口齿模糊地叫了一声“娘”。
舸笛一愣。
倒不全是为了姜逸北认错人而错愕。人脆弱的时候想娘亲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舸笛隐约记得姜逸北对他娘的态度,似乎是不大好的。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他娘虽然可怜,但是没必要同情。
这样的措辞,理智到近乎无情,听起来分明是不喜欢自己娘的。
姜逸北不知怎么的,突然握紧了舸笛的手,力气大的像是要捏碎舸笛的骨头,神情不安。但是却没有说任何梦话,或者说,像是潜意识里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开口。
他呼吸错乱,只死死地捏着舸笛的手,这动作是在紧张的时候的无意识的。
舸笛吃痛地皱了皱眉头,但没做声。只把这疼忍过去之后才出声唤道,“姜逸北?”
姜逸北没反应。
舸笛却依旧道,“姜逸北,你做噩梦了,是梦。”
那人手上的动作松了一瞬,但是依旧还是捏着舸笛的手。
那边晏师已经打开了机关,回来打算重新背上姜逸北。但是姜逸北拽着舸笛的手不松开。也没说捏得太紧,但抓的巧妙,不疼,就是挣不开。
舸笛想让他松开手,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可这人的爪子居然纹丝未动
虽说这前有汉哀帝“断袖”,但舸笛总不能为了这个断手吧?
正在这纠缠不清呢,突然听到前路有机关开启的声音。
舸笛一怔。
然后就听远远有人道,“诶?上次来换长生香的是谁,怎么出去的时候墓穴都不知道关?”
“管他是谁呢。咱们赶快换了出去罢,每次来这种阴阴鬼鬼的地方我都瘆得慌。”
舸笛也没具体算日子,但是听这意思分明就是来换香的人。
他也没怎么慌,反而觉得来得正好。
毕竟现在有晏师在,不比他一个人带着姜逸北。这两人来了也没什么威胁,倒是正好给舸笛送讯息了。
他想知道玄机阁现在如何了。
若是云叔能控制住场面,现在他便可带着姜逸北直接回主峰,让玄机阁的大夫帮姜逸北看看。这样更快些。
那两人也不知里面有人,只走近了就看着墓穴里逆光杵着个人影,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胆小的那个的尖叫声仿佛恨不得把这夜台崖震出个峡谷裂缝来。
站着的那个自然是晏师,舸笛和姜逸北蹲在一旁,反而因为阴影不大明显。舸笛听着这声音就觉得搅扰先辈安宁,对晏师下命令,让他把这两人制住。
那两人本就三魂惊飞了七魄,晏师一出手这俩就直接软地上了,嘴里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啊”等等不知所云的东西。
等到这两人发现了舸笛,才冷静下来一点。↓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因为舸笛他们是见过的。
准确说,不是见过舸笛,而是见过舸笛的画像。
其中一人惊讶地扯着同伴,道,“不是鬼不是鬼,你看,是他。”
舸笛:“…………”
舸笛可不觉得会有这么年轻的玄机阁弟子识自己,顿时颇有些惊讶。细细问过方才知道,他们认识的并不是“舸笛”,而是“迫害阁主的歹徒”。
原来那日舸笛除了舸翁亭,外面的一众玄机阁元老却是没瞧见的。这群人一大部分都惜命得紧,还是看见一道黑影的姜逸北闯了进去,方才知道机巧阵好似是失效了。可又不敢确定,拉了几个随从做替死鬼,试过之后方才进入的。
进去的时候舸笛姜逸北与舸翁亭便都已失踪了。阁主失踪,事不再小,于是顿时陷入了混乱。
云叔本欲借此造势,准备一举让三年之前的事沉冤得雪,甚至准备了相应的证据,好为舸笛正当拿回玄机阁阁主之位做下铺垫。
可尚未等到证据出场,舸轻舟便已经带着人从北峰回来了——原本云叔是派人在舸轻舟回来的路上截杀的,但是却未能成功。
于是原本的澄清,愣是在对质之时,被舸轻舟颠倒黑白搅和成了一潭浑水。
从固有印象上来说,舸轻舟才是正统的玄机阁少阁主。而舸笛,反而是个流窜的叛徒,杀父弑母,灭己全门,为人不齿。
虽也有几个对当年之事存疑的,但在场的不少都是见风使舵的角色。
舸轻舟从北峰带回来的人不少,云叔的人却不多。于是很快就风向逆转,没等到证据呈上来,舸轻舟就以少阁主的身份判定云叔作乱,要将其拿下。
云叔当时侥幸逃脱,但是不知所踪。
而舸轻舟以舸翁亭失踪为由,正式主事玄机阁。并将舸笛和姜逸北的画像分发出去,对下说是迫害阁主的歹徒,令全山搜捕。
舸笛想到之前追到山谷的那些人,想来舸轻舟的人应该已经在那里找到了舸翁亭的尸首。
既然知道舸翁亭已死,想必舸轻舟做事便会更加没有顾及。
这人是个疯子,舸笛在三年前就对此有所觉悟了。
玄机阁肯定是去不得了,只能先下山。舸笛在山脚下的那个小镇尚有熟人,现今保住姜逸北的命猜是最重要的,至于其它人其他事,都可以暂时缓缓。
舸笛便让晏师将这两人处理过,然后吩咐他背上姜逸北尽快下山。
他心里推算着如何下山走哪条路相对安全一些,转头却发现姜逸北居然还拽着自己的手没曾松开过,顿时心里无奈得紧,“松手!”
第55章 《鹧鸪天》
舸笛这声音有点凶, 姜逸北瑟缩了一下, 真跟个孩子似的, 然后委屈巴巴地把手给松开了。
弄得舸笛哭笑不得,一方面觉得姜逸北这个反应怪可怜的, 另一方面又因为这种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反差,让舸笛有点想笑。
不管怎么说,好歹算是让姜逸北松手了。还是由晏师带着姜逸北, 三人一起下山。
下山比上山要快, 虽说天架山的守备森严了一些,但晏师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更何况主要的人力都被舸轻舟调去主峰了,他似乎是觉得舸笛逃不出主峰的地界。
算来舸轻舟这人还真是一直在错过舸笛,不论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以敌人的身份。
舸笛他们到达天架山山脚的小镇之后, 没有贸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