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可真委屈死了。”
“你啊,”皇后无奈地戳了下太子额头,“平日里还能端出个太子样儿,一见到你哥哥,倒像个孩子了……”
秦殊忍着胃里的翻涌,跟着皇后走进殿内,宫女们奉来茶点,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也不饮,只放在鼻尖轻轻地嗅。
眼眸一垂,看到右手边的碟子里放着一种没见过的糕点,白白圆圆小小的一团,散发着淡淡的奶香,脑中倏忽掠过一张粉嫩清透的脸颊,和这小点心一样的细白软糯,精致娇巧,煞是可爱。
那张小脸上清亮亮的大眼睛骨溜溜地转:“汤包烧麦小馒头,都有吗?”
清脆的嗓音银铃一般,好似有魔力在耳边不断盘旋。
心下莞尔,秦殊拈起一枚点心置在掌心细细端详,却发现这小东西冰冰凉凉,犹带着丝丝寒气。
皇后落座后问了几句话秦殊都答得漫不经心,心里正有些怏怏,却见秦殊对这小点心表现出兴趣,忙笑道:
“这是棠梨新做出来的点心,殊儿可是喜欢?”
秦殊淡声道:“看着甚是有趣,却是怎么做的?”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棠梨赶紧快走两步,慢声给靖王解释:
“回殿下,这点心取名雪玲珑,用料倒是简单,糯米粟米打成粉,调进牛奶和砂糖,搅和好的粉浆最好过一遍筛,口感会更细腻顺滑,再捏成这样的粉团状——里面添上喜欢的蜜饯果腹,如今这样的天气里,用桃子杨梅是最合适不过——然后放在蒸笼上蒸半刻钟即可,”棠梨一边说一边注意靖王的眼色,见他始终看着那雪玲珑,听得也十分有兴致,便接着往下说,“蒸熟后把面团取出来,放进冰桶里,直到皮面上结出霜花来,这一层冰皮可以裹住里面果子的香甜……”
秦殊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挺复杂,倒是个精细玩意儿,”抬眼看向棠梨,“可还有多的?”
皇后似是终于找到了能跟秦殊聊得上的话题:“殊儿若是喜欢,本宫让棠梨每天做了,着人送你府上去。”
“我记得姑姑最是会做这些小点心,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烦请姑姑空时去一趟,教一教我府上厨娘,这雪玲珑,”秦殊忽然站起身来,把那雪白的小糯米团子在掌心掂了掂,“给我都装起来吧!”
皇后跟着起身,温雅的笑容有些微冻结:“殊儿这就要走了?不若多坐一会,本宫让人……”
“母后,”秦殊躬身辞礼,“戌时父皇在神武门设宴犒赏三军,儿臣尚有些事务要交代,先行告退。”
说罢他俐落转身,再不去看那母子二人是怎生的表情。
皇后看着那颀长高大的背影毫不犹豫地离去,笑容缓缓收敛,眸光渐渐转冷。
“母后,”太子忧心道,“他是不是知道这次舅舅给南陵……”
皇后猛然转身,凤眸厉如寒刃刮过太子的脸,虽未言语,却生生让太子跪了下去:“儿臣失言!”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挥手摒退了所有人,凤鸾宫的大太监何常亲自守在殿门口。
“殊儿从小就心细如尘,在这一点上,你远不及他……”
太子胸中升起憋闷的火焰,他垂下头默然不语,嘴唇抿出一条僵直凌厉的弧线。
皇后垂目看了他一眼,叹口气:
“每次提起这话,你都不服气。我跟你说过,文学武功,心智品行,你可以不如他,为君之道,有你父皇那样的雄才大略者,也有太宗那样的知人善任者,太/祖牧羊出身目不识丁,依然打下了这大晟江山,皇帝不必事事都强于人,唯胸襟和眼力必不可少。你入主东宫六年,至今还不能收敛浮躁的性子,如此口无遮拦,别说你三哥,就是宁王那个直肠子,都比你懂得世故。”
太子怒涨的气息瞬间被戳破,他埋身下去,给皇后磕头:“母后教训的是。”
皇后缓缓走到桌边,扶着梨花木椅的扶手慢慢坐下:
“承认你三哥比你强,并不可怕,我们所警惕的,从来都是敌人的优点,而不是敌人的卑微。”
太子倒吸一口气,皇后是第一次用了“敌人”这个词来形容秦殊。
皇后忽然话锋一转:“那靖王妃,你可见着了?”
“什么都瞒不过母后,那凤家的十一郎,着实有些奇怪。”
太子把遇到十一后的所有情形都给皇后描述了一遍,事无巨细。
“连降两道旱天雷?”皇后挑眉,“太史令怎么说?”
“太史令来了后,父皇就让儿臣们都离去了,”太子道,“父皇虽跟凤相说容后再议,但依儿臣看,这婚事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三哥看上去极是中意,说无论如何就是这个,不换了。”
皇后轻笑一声,戴着护甲的手指轻轻点在椅子的扶手上:
“先帝太宗,你们的皇爷爷,当年独宠贞元皇贵妃,甚至动了废掉孝康太后,立贞元皇贵妃为后的心思,大晟朝祖制,唯有嫡子方可继承大统,孝康太后如果被废,太子自然也要换,文武百官在奉天门外跪了一天一夜都没能让太宗回心转意。太宗龙案上的圣旨都铺好了,正待提笔,却突然降下一道旱天雷,生生将承明宫后的树木劈成灰烬,今日情形宛如那时再现……”
“当日只降了一道天雷,太宗立时改废后诏书为罪己诏,晟朝皇家世代帝王,无有不敬天雷者,凤十一……居然有此等造化。”
皇后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半刻后又问道,“你说那凤十一不知何故坏了脑子,对你极为亲近?”
“是,”太子奇怪道,“初时儿臣还以为这是什么阴谋诡计,可那凤十一连父皇都敢冒犯,不像是装得出来……”
太子小心地看着皇后,试探道,“儿臣想,这倒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父皇既然看重凤十一,三哥自己似乎也很相得中他,不如……”
皇后摇头,语含警告:“这个人你不能打主意,不论那雷是怎么回事,不论他真傻还是装疯,凤十一都做定了靖王妃,即使他是男子,叔嫂之礼不可废,你别惹出闲话来,能避开就避开他……”
“啪啪”两记清脆的掌心相击声传来,打断了皇后的话。
“进来!”
何常低着头疾步走进来,一手遮住半张脸,在皇后耳边低语。
皇后愀然变色。
————
马车吱悠悠,车轮咕噜噜。
十一坐在马车里,那遮挡用的车帘早就被他刚上车时就不小心拽了下来,视窗就那么敞着,他能看到外面繁华的大街,路上的行人也能看得到他。
车里的红衣少年看着外面兴致勃勃,车外的老百姓们瞅着他也是目瞪口呆。
“那、那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这般好看?!”
“嘘——那是凤相家的十一公子,前日里刚钦封了一品靖王妃,如今靖王还朝,不日就要大婚了!”
“不是说靖王妃逃婚了吗?”
“不是说凤公子美则美矣,身体却很孱弱吗?那小公子怎的那么精神活泼?”
“凤相有十一个儿子,长得相似的也会有吧,大概是其他公子?”
“这要是其他公子,第一美人就轮不到十一公子了!”
……
“哎!”红衣少年忽然扒着车窗,探头向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喊道,“我要吃你的冰糖葫芦!”
那小贩赶紧摘下一根冰糖葫芦递过去,小厮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少爷接过冰糖葫芦急不可待地舔了一口,又咬下一颗含在嘴里,脸颊上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包,含糊不清地跟小贩说:◢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这冰糖葫芦,要加水果才好吃,你在两个葫芦中间,加个橘子……我吃过那样的……”
小贩眼睛一亮:“您说的对!小的怎么就没想到!”
小厮张开手:“少爷,您是堂堂靖王妃,不能随便吃这半路上的……”万一有人下毒可怎么得了啊!
十一却把冰糖葫芦往后一伸,戒备地看着小厮:“你要吃自己买,不许抢我的!”
小厮噎了一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踏前一步正待付钱,半空中蓦然一道金光划过,小贩下意识地用手一接,霎时瞪直了眼:
“金金金金……”
一颗黄灿灿亮闪闪的小金蛋正稳稳躺在小贩的手心!
“这这这这……”小贩的舌头打着结,“这是……真的吗?”
相府的小厮也傻呆呆地怔住了,他眨了眨眼,好不容易发出声音:
“我们十一少爷给的,应该……假不了……吧?”难怪少爷封了靖王妃,整个府里的少爷们都急红了眼,这一出手……我的乖乖!
小贩把金蛋举起,轻轻用牙咬了下,他的一双眼睛登时瞪得比鸡蛋还大,“真真真真金子!”
凤淮仁坐在前方的轿子里,闭着眼睛养神,这一天下来,凤相大人过得着实有些惊心动魄,此刻他把脑袋磕在轿壁上,昏昏悠悠,一只手在膝上打着节拍。
凤十一是凤相最小的儿子,出身寒微到凤淮仁至今连个名字都没给他起,这孩子学问才情凤相都不大了解,只是皇帝想给靖王选妃时,被丞相夫人那么一提醒,凤相才惊觉这个儿子长得真是好。
略略一考,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学得也都不差,只是性格有些讷讷,见了自己连正眼都不敢瞧。
凤淮仁也没太在意,谁知皇帝一眼就相中了,凤相有些意外,也十分惊喜。
世家大族好好的男儿送给皇家当王妃,除了封号诰命之外,还有一个极大的恩赏,便是王妃可以在本家中选择一个子弟过继封侯,侯爵那是可以世袭的,这也是为什么京中无数世家挤破了头都想把儿子嫁进靖王府的原因。
凤淮仁跟十一郎传达皇帝意思的时候,他是看得出自己儿子很是不乐意的,以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借口推脱掉倒也不是不行,凤相刚跟夫人提了一嘴,夫人就火冒三丈,摔了半个客厅的花瓶。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倒是往外推,凤淮仁,你是老糊涂了吗!”凤相大人那晚的太阳穴都差点被夫人戳出个坑来。
京都城里谁人不知,凤相的夫人出自镇国公府,将门虎女发起飙来,马鞭子都敢往凤相身上招呼。
凤相最终没敢去回了皇帝,日子一天天过,终于圣旨下来了。
凤淮仁万万想不到他敢逃婚,更万万想不到找回来之后的小儿子会性情大变,先前的凤十一,即使被封为王妃,在府中依然是闲逸淡雅,对自己恭敬有加。
再想到后面马车里这个……凤相头痛地捏着额角。
后方忽然传到极大的喧哗声,凤相仔细听了听,似是很多老百姓在叫卖,这个说“您看我这肉夹馍,里面都是纯瘦肉,饼酥肉香,爽而不腻,包您吃了一回想二回”,那个说“又绵又甜的银丝糖,这是太/祖皇帝最爱吃的,您尝尝,不好吃绝不要您的金子”……
凤淮仁初时不在意,越听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