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沉默了片刻,江云涯终于开口:“在我这儿,不用和外面一样。”
江云涯从未深究过上官家叛逆之事,如今听赵绪此话,应是另有隐情。
二十年前,赵绪的母妃敬贵妃身怀龙种,回家省亲。也正是那时上官家被诬叛逆。“事败”之后,传闻敬贵妃畏罪自焚,尸骨无存,众人也只道皇子也随之葬身火海。而时隔十余年,上官家一案被查出冤情,牵扯到四五个世家大族。圣上大怒,下令严查,当初告密以及审理此案的官员都难逃死罪。
再后来,有人传出,当年贵妃已生下一名男婴,被奶妈带到民间。且那名男婴身上携有当初圣上赐给贵妃的玉佩,上刻一“绪”字,正是圣上给六皇子所取之名。那名男婴,就是林绪。圣上自是下令迎回皇子,因心存愧疚,破例封为亲王,封地为晋。
赵绪未及加冠便受封亲王,当年在京中引起轰动,已是莫大的殊荣。
又一年。晋王德才兼备,深得圣心,兼任户部侍郎。
江云涯身处军营,然身边仍有许多偏向晋王的将领,隐隐与太子一党对立,谁都不说破。如此耳濡目染,听得不少晋王与太子之事。
起初江云涯还疑惑,师父为何不当初就把赵绪之事告知皇帝。毕竟母妃叛逆,罪不至于帝子。现在想来,若是赵绪在皇宫里,母家无人,怕是不知什么时候便“早夭”了。
人人艳羡天子皇家,约莫只有身在漩涡之人,才知其苦。
静了片刻后,赵绪也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今天说,绕开了上官家之事,他轻声道:“这些年来,我很想你们。”
“可,圣上待您很好。”
江云涯感觉现在他悲伤极了,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不要用“您”来称呼我”赵绪纠正,“是很好,但父皇不过是觉得亏欠我母妃罢了。父皇和我们,更像是君臣。”
江云涯自幼孤苦,随师傅在岐山长大,未见过亲生父母。也不知该如何去劝慰赵绪。
沉默许久,两人相对无话。
“小绪,明年你便要加冠了罢?”江云涯忽然问道。
“是,怎么了?”
“加冠后,便成人了。师兄不能常在你身边,就希望圣上给你指门好亲事,也是有人照顾着。”江云涯笑言。
“我不要。”
赵绪冷下脸来,僵硬地说道。
江云涯也不知哪里说错了。在他看来,娶妻生子,便有了亲人。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赵绪也不至孤身一人。
“为何?”江云涯试探地问道。
“不为甚,你不也没娶呢么?”
“我在军中,生死无主,怎好耽误了人家姑娘?”
赵绪一听,瞬间警觉起来。
姑娘?谁家姑娘?师兄有心上人了不敢跟人家说?
“哦。是哪家好姑娘惹得师兄不忍耽误了?”
“我是这么一说,并没有什么姑娘。怎得,想给哥哥找个嫂子?”
江云涯笑了。
“要找你自己找去!”
“……”
江云涯总觉得今天的对话怪怪的,下山后师弟的脾气更让人摸不准了。
第三章 意动
“困了么?”
“不困”
“想什么呢?”
“想你”
陡然心跳像是快了一拍,因少年那一句“想你”。
江云涯叹一口气,道:“师兄嘴拙,不会说话,又惹得你不高兴。师兄今后能一直陪着你,护你,就算是对师父有个交代。”
“要不是师父吩咐,你还会来陪我么?”赵绪半晌没说话,然后问道。
“会。”江云涯没有迟疑,“师兄只想看着你平平安安地。”
“哦。”赵绪把头埋下去,声音低低的,有点闷,道:“我又使性子了是不是?对不起……”
“这么些年都这性子,今日是怎么了?”江云涯笑道。
“不怎么,睡去罢。”赵绪心烦意乱,起身就要走。却不慎踩落一片砖瓦,惊起下面巡夜的小厮。
赵绪还没来得及说是自己在这里,那小厮便尽忠职守地开始大喊捉贼。
“……”
赵绪第一次那么后悔把晋王府的下人训练得如此身手敏捷,没片刻,院子里就围了一圈人,都仰着脖子喊,叫这“贼”不要跑。
赵绪一身蓝衣,在屋顶的圆月旁衬得仙人之姿,心中腹诽,他们怎么能把自己看成贼了?
所幸,林管家还不算老眼昏花,看了许久,方颤巍巍地说了一句“这好像是咱王爷。”登时人群又骚动起来。仔细一看,还真是……
自家温润如玉,举止优雅的王爷半夜竟然在屋顶站着,不知道做什么,还被当成贼!
这笑话可大了。院里顿时一片死寂。
赵绪捂着脸,回身一看,屋顶上早没了旁人踪影。他知江云涯应是早就轻功飞了出王府,怕被人看到,疑心自己结党。但心里就是堵得慌,闷闷不乐。
""没什么贼。本王在此间赏月,都散了罢。”赵绪往下面瞥一眼,淡淡说道。
众人错愕许久,方反应过来,又都纷纷夸赞王爷情趣高雅,武功妙绝,暂不再表。
赵绪回到房中时,看见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长身立在一旁,显然已等了许久。
“观察的如何?”赵绪揉揉太阳穴,问。
“禀殿下,除却拥向太子的一部分人,大多将领仍是,态度暧昧。”穆千山跪在一旁,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恭敬道。
“钱是买不了人心的,你知道。”
“属下明白。”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罢。”赵绪有点不耐烦。
“是。“穆千山知他是暂不想再管这些事,便欲退下,被赵绪叫了住。
“不用管江云涯。”
“是。”
穆千山鬼魅一般地退出房去,无一丝声音。
赵绪躺在榻上,阖上眸子,眉头却紧紧皱着,并未入睡。
此次边疆武将进京述职,期限三月。这三月里,未知变数,这些人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也绝对不能成为挡路石。
身体疲倦,意识却仍然清醒。赵绪有点恍惚,四年了,他变了许多,慢慢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排除异己,明争暗斗,越是习惯了玩弄权利,心中越是麻木。
岐山上林绪的影子本来早就模糊,今日再见到江云涯,却是又清晰了起来。
江云涯,你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还会和以前一样对我么?
赵绪思绪纷杂,只想着今日再见时那人更加俊朗成熟的眉眼。在心中问。
在岐山之时,仍是懵懵懂懂。赵绪只是觉得有个可靠的人能任他胡闹,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有人给他担着。
十五岁那年,到了长安,一切都不一样了。
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他的父皇,那是他唯一的血亲,却那么陌生。在父皇那里没有寻常人家的温情,只有赏赐或者斥责。
慢慢地,赵绪觉得,他不需要什么亲情了。
人总是得陇望蜀,何必呢?
太子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他,暗地里针对他。他却偏要这天下人看看,你赵景除了个当太傅的舅舅,可还有什么能力和他争?
赵绪闭上眼,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场大火。模糊的人影,绝望的哭喊,尸体烧焦的气味,这个梦魇一直缠着他。在岐山上的时候,还可以堂而皇之地钻到江云涯的被窝里,枕着他温暖紧实的胸膛,而现在惊醒,却只有空旷死寂的华堂。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网⑥提⑥供⑥线⑥上⑥阅⑥读⑥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江云涯别样的情感,应该是做了第一个那般的梦吧。
梦里模糊的看不清那人样子,只感觉是个身材修长有力的男子,他想推开,却没有力气,汗涔涔地沉浸在梦中的快慰中,怎么也醒不来。直到最后,那人凑在他耳边轻笑,唤了一声小绪,他蓦然惊醒。第一次做那种梦,竟然在梦里梦到了自己的师兄……
再后来,父皇提过他也是知人事的年纪,要赐他几个侍妾,却都被他推掉了。朝中大臣都夸赞晋王殿下不近女色,持身严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有人投其所好,送来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倌,也都被他退了回去。
或许,也只是那个人吧。
可江云涯对自己的好,是对弟弟的那种好,赵绪不甘心,不甘心总是近不了那一步。
路漫漫其修远兮……
赵绪乱成一团,躺在床上想了许多,就是没睡着。
他自幼习武,听力比常人灵敏,听得外头侍女轻声说了句王爷睡下了,便开口道:“叫他进来。”
身量短小的男人进房,跪在榻前:“回禀殿下,东西已经送给江将军了。”
“嗯,去领赏罢。”赵绪点头,淡漠道。
“谢王爷。”
男人趋步退出房去,侍女又进来点了安神香,柔声道已经三更天了。赵绪应了一声,转身躺下。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长安城中,驿馆。
江云涯住在官员平时进京述职的驿馆中,在灯下端详赵绪送来的一柄唐刀。
那唐刀刀身漆黑,看似朴实无华,然刀峰锋利,闪着寒光,似凛然秋水。那刀柄处嵌着一颗盈润的羊脂玉球,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他把那刀连同送来的钥匙一起放好,嘴角不自觉漾出一抹笑意,吹了灯,思绪万千。
一别四载,少年已经长成。
要争的话,师哥便陪你争。总之,师哥总是陪在你身边的。
第四章 撩汉的最高境界
江云涯本就不喜和太多人同住,翌日便准备搬到赵绪准备的地方去。他东西少,收拾也利落,没半天功夫便到了地处西市坊的那方庭院。
院子不算大,但一个人住很宽敞。院内种了好几株石榴,恰好赶上六月,正是榴花如火的时令,染得黑瓦白墙的小院子也热闹起来。
江云涯不习惯人伺候,遣散了赵绪留下的下人,自己想动手收拾一下房子,但什么都整洁干净,需要的东西也一个不少,备得齐全。江云涯不禁失笑,想,如今的小师弟也会照顾人了。
傍晚,江云涯回禀公务过后,顺便去东市买了个西瓜和一些菜,准备晚上回去自己做饭。
刚拐进巷子,就看见穿着暗红色锦袍的俊丽少年正大大咧咧地坐在门槛上,手中拿着玉骨扇呼哧呼哧地扇风,差点吓了一跳。
“你还知道回来呢?”赵绪看到他,瞪他一眼,满是幽怨。
“这……殿下,您怎么在这儿,没有钥匙么?”江云涯哭笑不得。
“废话,当然没钥匙。想你了,所以来蹭饭。”赵绪连珠炮一般地说完,又道“快开门!我要热死了!还有,没外人不要叫我殿下!!”
江云涯忙去开门,把西瓜镇到冰凉的井水里,又给赵绪泡了一壶茶,让他歇着。
不得不说,这个小院子里冬暖夏凉,没一会儿,赵绪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