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让医生再看一下吧。”
“好，听我们叶生的。”
“那个……粥，粥还喝吗？”
在门口站了好久的于洋后背发凉，他是不是走错地了，这里完全没有他的场合……
沈昱的余光一瞥，那漠然冰冷的视线，更让他打了个寒颤。
沈昱收回视线，落在叶生身上就化成了柔情似水的病态眷恋：“你先喝一点，养养胃，我出去一趟。”
掀开帘子到外面，沈昱事无巨细问了医生一遍叶生的状况。
这个诊所虽小，医生却大气，被成奎不客气地从被窝里挖出来也不恼，应对沈昱细致入微的询问也耐心。
“嗯……他之前是不是晕倒过？那是低血糖的症状了。”
沈昱回头，于洋心虚不敢对视，那一次实验室叶生的晕倒，他以为是晕血没重视。
“肚子疼呢，初步判断是吃坏了东西。”
于洋更心虚了，这也有他的锅。
“还有感冒咳嗽，喉咙有点发炎了……”医生详细嘱咐了一下吃药的问题，又说，“要不要详细做个检查？我看你也不像是放心的样子。”
叶生在里面一碗粥没吃完，急忙说不用。
他刚被于洋送过来时，这个热心的医生也说要给他做个全身体检，看他身体很虚的样子。
吓得叶生爬起来就要跑，他可不敢在外面做体检，这是他的秘密——他的身体构造和正常男性不同，他比别人多了一个器官，子.宫。
这也是他这一个月来，总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的原因。
以前老家的老中医说他有概率，但是非常小，万中无一的机率。
叶生不敢想自己人品这么好，真的以男人身肚子里揣了一个娃，他还想着以后找个合适时机，摘掉多余的器官。
刚来医生建议他做个检查时，他差点就想破罐子破摔，干脆点查出来有没有，也免得提心吊胆的难受。
现在他就庆幸没有做检查，否则第一时间就会被沈昱知道，依沈昱对他的行踪掌握来看。
万幸，沈昱也没有让他在小诊所做检查的意思，他仍然不放心叶生的身体状况，寻思的是明个儿就让他的私人医生过来看看。
现在还是早点把他的人带回去吧，得好好安抚受惊的人。
沈昱微笑着谢过于洋今天的出力，吓得于洋不住说：“不客气不客气。”
转头恭恭敬敬扶了叶生上车。
车里，叶生欲言又止，他想做个坦诚的人，结果还是，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叶生懊恼不已。
心存忠厚的人总是认为毁坏东西和揹着人做事是邪恶有罪的。
——这句狄更斯的至理名言，叶生不自觉贯彻，而沈昱信奉并忠诚地利用。
只要叶生对他心存内疚，就不会舍得离开他。
叶生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又怎样，他还是爱他的。
沈昱骄傲、自信——
他很庆幸，当初在春城看中的人是叶生，这个人不会因为害怕他而远离他。
同时又生起一种无名的惶恐，这世上竟然有人在了解了他的阴险、自私、凉薄心性、疯狂的偏执，各种完美面具下的缺陷后，没有对他敬而远之。
叶生还愿意爱他，这个事实一经发现就叫他错愕，一经证实，成为结论，则令他患得患失。
“不会有下次了，叶生，你在我这永远不用受委屈。”处于高涨情绪下的男人向叶生承诺。
叶生笑着点点头，选择相信他。
沈昱的阴郁焕然一空，天空转阴为晴，回去后，他亲力亲为，精心照料叶生，给人喂药，做饭，擦洗，为叶生读书，做笔记，帮着叶生消磨躺在床上，不能随便下来动弹的无聊时间。
也许是受元旦汇演的启发，他还叫人送了架钢琴过来，亲自弹给叶生听。
兴致来了，他竟然还自创出了一首曲子，在一个冬日阳光甚好的午后，耐心教导叶生弹奏。
叶生羡慕他的才艺，欣喜询问钢琴曲名。
沈昱说后半段还没完成，但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for love。
叶生果然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心想，他选择相信沈昱是对的，只有真正心底里有温情的人，才能创造出这样温柔幸福的钢琴曲。
——
叶生将养了半个月，如果不是有期末考试，沈昱可能不会放他出门一步。
于洋的考试时间比他早，他正奇怪呢，没有看见于洋风风火火的忙碌身影，刚答完一张试卷，结束一场考试，尤妍婧的白大褂映入眼帘，哒哒的小高跟鞋走到他面前。
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放在他桌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喜、喜糖？”
“我和你们村长订婚了，在你这半个月宅居不出的时候，这是留给你的喜糖。”尤妍婧冲他努努嘴。
叶生还没从记忆里，尤妍婧离开后于洋失魂落魄的背影里走出来。
突然这两人就给了他这个重磅喜讯。
为什么、突然就订婚了？好快！
“哈哈，这种事情还需要迟疑的吗，男未婚女未嫁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尤妍婧一如既往不会羞涩的语气，爽朗的声音能听出里面的喜悦。
“我能冒昧问一下，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叶生怯怯提问。
明明确定男女朋友关系，谈恋爱都没个苗头，突然就跨越到了订婚！
登月般的速度。
“哎，真的很奇怪吗，一个两个都这么惊讶，怎么说我们这两年也算不是情侣胜似情侣了，互相了解的时间早就够了……”尤妍婧嘟囔着，难得小女儿姿态一次。
“就是我从京市回来那天吧，看到他站在我们学院门口盯着我那间实验室看，就像颓圮的篱墙那刻，我就决定嫁给他了。”
颓圮的篱墙……是什么鬼？叶生回想大块头的于洋沮丧地蹲在路边那个样子，欸，还真是颓圮。
“不要在意我个理科生的比喻，就那个意思。”尤妍婧大大咧咧一拍叶生。
两人走出教室。
叶生道：“村长不是说你的理想是进中科院吗？”他们都以为尤妍婧那次是要一去不复返，就此远走高飞了。
“理想不就是用来想的吗，体验过一把进科研院所的感觉够了，我的目标一直是回家乡搞实地应用，研究工作已经做够了，哈哈，谁知道那家伙把我想成了什么人。”
尤妍婧笑得开怀：“再说要是别的女生认识到于洋的本质不是直男癌，不就没我的事了吗，哈哈。”
尤妍婧这种惯来实际，走现实向的女生此刻都幸福地开始畅想未来了：“以后我们应该就这样了吧，他去外面创业，我留在老家工作，等着他来娶我！”
“无论他创业成功与否都这样了吗？”叶生的声音很温柔。
尤妍婧的嗓门不禁受影响降下来，少见的柔情：“年轻人哪有不失败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认定了他就要抓住。”
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于洋和尤妍婧，他们两个都是非常有主意的人，难得的是都能贯.穿自己的想法于始终。
叶生刚被尤妍婧感动得一塌糊涂，为他的两个朋友高兴，也衷心祝福他们一辈子幸福。
转头就撞见于洋，笑得牙不见眼的，明明不久前还跟他面前唉声叹气，说就剩他一个不是单身狗了。
“你们俩口子就没商量好谁发喜糖？”
“阿婧刚才来了，不早说，好吧，这不是想多给你分点喜气吗。”于洋收回忍不住要去追尤妍婧的脚，跟着他走出教学楼。⑨思⑨兔⑨在⑨线⑨阅⑨读⑨
“那天你突然跑我那里去……没事了？”于洋犹豫了两三下，还是干脆利落问出来了，“哎，话说我上回跟你说的沈昱的事情，你也想清楚了？”
叶生歪头想了想，他能感受到别人的心意，真心还是假意，体现在生活上的点点滴滴不会有错，沈昱对他的好是真的。
只除了沈昱对他的掌控欲太强，让他烦恼。
“老实说，一个人爱着对方，就不能不喜欢他的全部。”
叶生对于洋说：“我其实不是很在意，我不了解伴侣的全部。人性毕竟是复杂的，用一句不太好意思的话来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更要包容他的所有。”
“何况我自己也不够好，没有如他理想中的完美，他不也没嫌弃我，不要我吗？”
于洋觉得叶生是不是把自己放得太卑微了，可是叶生自己乐意，他也不好说什么。
又听叶生补充道：“至于他一些强势的方面，我会好好跟他交涉的。”JIAOTANG
于洋直接泄了气：“真是，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有主意，大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也好，省得他做坏人了。
于洋纠结：“我没影响你俩的感情吧。”
叶生抱着保温杯摇头。
“那你这还是闷闷不乐的……”于洋又关心又纠结。
“是因为其他事情，不干你的事。”叶生踌躇了一会还是想多说点，“我在思考，自己都无法认可自己的人，要怎么接受别人。”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于洋无奈：“有需要兄弟帮忙做参考的地方吗？”
叶生苦笑：“老实说，除了我妈和那个已经去世的老中医，我谁也没有做好准备告诉。”
他说的模棱两可的，于洋的粗神经也搞不懂：“别想太多，既然你认定了他，就好好在一起吧。不过前提是有事就说，别整些有的没的，膈应你们自己。再出现那天半夜离家出走的事，你看我收不收留你。”
“知道啦。”叶生鼓着气鼓鼓的腮帮子，软糯应。
他已经走出了勇敢战胜恐惧，接受沈昱另一面的第一步，接下来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坦白自己的情况。
于洋的意思就是说要了解对方，坦诚布公地谈。
他暂时没那个脸皮，不过可以委婉地来，先试探沈昱对孩子的态度，再行交涉，争取自己的主.权。
“沈先生，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嗯……如果你未来有孩子的话。”趁开饭前，沈昱心情放松的时候，叶生问出。
沈昱细细给自己洗了手，捉了叶生的手过来，放在温热的自来水下根根洗净，莫名有一种缠.绵的感觉。
闻言看叶生：“为什么这么问。”
叶生没想到他会直接反问回来，结巴道：“就是想想，畅想未来嘛，哈哈。”
他都快笑出尤妍婧的爽朗声音了。
“畅想未来领.养一个孩子？”
“有孩子才是正常的一家人啊。”
沈昱轻笑，再次反问：“叶生，我们是正常的夫妻吗？”
既然不是正常的异性恋夫妻，何必期盼正常的家庭生活。
“本来我想说你的问题是无意义的，”沈昱顿了顿，抽了白毛巾给叶生擦干净手，“因为我们不可能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