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往事,丧着脸道:“少时富家子,不该爱读书,经律读下肚,头发剃个空。”
他说话像是说书,白龙觉得怪好玩,但听他提到剃发,顿时想起先前起的疑惑,猛地转过脑袋看着步青云,问:“你怎么没剃发?”
“我出家的年头,还没有一定要剃度的规矩”,不愿欺骗白龙,也不愿细说,步青云简单解释。
白龙意欲追问,对岸的醉和尚却听了一耳朵去,嘴里啧啧称奇,悄悄自言自语:“啧,千年王八万年龟。”
别说步青云,连白龙都听出了这话不是什么好话,皱眉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见过活过千年的王八,更没有活过万年的龟。”
“这是夸大师活得长”,醉和尚脸不红心不跳地扯道。
步青云不以为然,不和他计较。
“夸?”白龙眯起了眼睛,“那你是愿意当活过千年的王八,还是活过万年的龟?”
醉和尚听出白龙语气不善,也不敢再撩拨,装老实道:“当然是夸,试问谁不愿意活上一万年呢。”
白龙到底没把他当回事,听了他这话,也不管他是不是狡辩,转过脑袋给了步青云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看看人家!人家都愿意活一万年”。
步青云被白龙逗乐,伸手点了点白龙的脑袋,忽然对对面的醉和尚沉声道:“你我萍水相逢,我不解!内情,不该妄自揣度,然则你我究竟为同修,若我讳言,实有不查之过。”
说到这里,步青云顿了顿,才继续说:“一团乱麻,能叫人束手无策,是因为没找着线头。有时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同样是要找着出错的第一步,再从头来过。一团乱麻,价鄙货贱,大可随手丢弃。人生苦短,大好年华,难道就放任自流、自怨自艾么?”
醉和尚漠然不语,像是没听见,也像是不想听。
步青云不再管他,轻施一礼,转身就走。
一人一龙转过弯,再不见背影,此地依旧是朗月清风,溪水潺潺。
一个浑身落拓的醉和尚,一动不动地伫立良久。
月上枝头,醉和尚忽而迈出一步,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山道重重跪下,虔诚一拜,随后纵身跃起,提起长棍,急急而去。
“那个醉和尚能看穿你的来历,怎么你不能看穿他?”
半路把步青云带回了云上,白龙一副审问的模样,虽然他是不指望步青云会老老实实回答。
没想到步青云却坦诚道:“他确实是天资卓绝,练得一双慧眼,若是一心苦修,必能得证果位。我看重此刻,对于过往未来,无太多兴趣,于此门并不精通。我封了大半灵力,就算想看,也看不穿的。”
一问刚平,一问又生,白龙皱眉道:“你为何要封住自己的灵力?”
步青云正要开口,白龙却抢白道:“你不会又要跟我说什么苦修,什么不可依赖灵力,诸如此类的话吧?”
“好聪明”,步青云煞有其事地夸他。
白龙冷冷地看着步青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从遇见你开始,我见到的和尚,都只有一处极为相似。”
步青云配合问道:“是哪一处?”
白龙咬着牙说:“欠揍!”
步青云忍笑,忍着忍着忽然嘶了一声,他表情未变,白龙!
却十分担忧,问:“怎么了?”
“无事”,步青云笑着说,“不小心咬了舌头。”
居然忍笑忍得咬到了舌头,白龙没好气道:“活该,谁让你总是嘲笑本大人。”
步青云佯装惊诧:“天地良心,在下绝无嘲笑白龙大人的故意。”
“对”,白龙摸清了他的套路,白眼道,“你不是故意,你是无心。”
步青云居然点头:“正是如此。”
白龙一声龙啸,小小的龙身霎时变为原貌,步青云还没白龙的脑袋高。
眼前的白龙,瞳似黑日,齿若刀兵,修长龙身如沿着山势修建的白玉城墙般蜿蜒而去,在雪白的月光下,真是威风凛凛,仙骨神威。
这才是天地至灵的模样。
步青云眉目间无半丝惧怕,满目的赞叹喜爱,意切情真。
白龙仔细瞧了瞧他,不好意思地用脑袋把步青云推倒在云上,龙身缠绕卷起,像院墙似的围着步青云圈起来,把脑袋搭在步青云身边,尾巴尖放在步青云的腿上。
白龙不看步青云,宣布说:“睡了。”
顿了顿,补充道:“天亮我再带你下去。以后,我都跟着你。”
凡人已经很容易死掉了,步青云偏偏不要好好活着,既然步青云不能管好他的小命,那就只能交给白龙大人来管。
“这、”
步青云一个字还没说完,白龙的尾巴尖往他胸`前一压,把意欲起身的他给压了回去,白龙还闭上眼睛装睡:“本大人睡着了。不许说话。”
差点被压断气的步青云动弹不得,心中无奈忧虑,但总归没再起身。
白龙得意又愉快,认为这次是自己赢了步青云。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一人一龙在云间浅眠,他们本就不陌生的灵气经过一晚上的互相试探,像是并行的两道山泉,偶有奔流的水滴跳了道,落入另一道山泉中,交融得不留痕迹。
第69章 自古以来
那日之后,白龙跟着步青云他们行了数十日,一路行经山野,也穿过村镇,这片大陆水系发达,流域宽广,因此绕山而下的那条大江一直不曾离开过视线,时而分为河流,时而汇为大江,奔流不息。
白龙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了凡人日常生活,他们种田要浇水,洗衣做饭要用水,渴了要喝水,连造房子都要取水和泥,不禁感叹水对凡人是多么重要。
可是想想凡人们用河水井水洗衣洗菜,这些水最后都浩浩荡荡奔向了大海,又不禁冷了脸,心里别扭了好多天,也不去海里捉鱼了,什么都不想吃。
等他想起来自己这些天没有吃鱼,也忘了给步青云摘苹果的时候,这几日翻山越岭都没吃东西的步青云还活得好好的。
邬波离也没事。
毕竟是自己这个饲主出了纰漏,白龙再疑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去问步青云,抓了邬波离问过才知道,原来他和步青云早就不用一日三餐了。
“大人早就不必如凡人般进食,邬波离虽比不上大人,也能抵饿十天半月。大人说过,吃施主们施舍的斋饭,一是给功德,领受善男信女的诚心,二是自省,铭记仍是芸芸众生之一”,邬波离如此解释道。
得知步青云根本不用吃饭,白龙把那点儿不好意思抛去了九霄云外,转头去找步青云算账。
“你干嘛不告诉我你不用吃东西。”
步青云一愣,老实说:“你不曾问起。”
话刚说完,步青云想起那些苹果,失笑道:“原来你给我摘那些苹果,是怕我饿着了么?”
虽然早已自认是步青云的饲主,被他这么明白地说出来,白龙却不自觉红了耳朵根,强词道:“我是怕你死掉。”
“我没那么容易死掉的”,步青云宽慰他。
得知步青云不用吃饭也能活着,白龙到底是大大的放心,因此也不是真的着恼,很快就抛却了这事,趴在步青云肩头,又对步青云抱怨起百川东到海的事来。·思·兔·文·档·共·享·与·线·上·阅·读·
龙脸上看不出神情,步青云平日里都是那副温和模样,他们说着走着,看着十分平淡安宁,就算这么不避讳地“死”来“死”去,都令邬波离感到再融洽不!过,仿佛他们一人一龙天生就在一起似的。
邬波离十分诧异。
在邬波离还记得的所有有关大人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大人如此自在安然的模样。
这让邬波离既欣慰,又不甘心。
大人明明是师父的师父,师父待大人无比虔诚小心,大人在天竺时,却总是思索着,忧愁着,甚至悲伤着,仿佛时刻有一座山压在他的肩头。
后来大人离开天竺,只身前往中原,远离佛国净土,大人肩上的山也不曾放下,却能够这样静心自在。
邬波离以为,这都是有白龙陪伴的缘故。
因此,尽管不甘心,邬波离仍然十分感念白龙,对白龙的礼遇更上一层楼。
白龙忧愁着他那被凡人污染的大海鱼塘,压根没注意邬波离的情绪波动,步青云倒是注意到了,只是他不说话。
此时正是四季中最炎热的时节,白龙寒暑不侵,可是一不喜欢耀眼的日头二不喜欢蝉鸣蛙叫,然而不论步青云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回天上或者海里,步青云只得用竹子编了一个揹篓,让白龙可以猫进去休息。
未免白龙呆在竹篓里心烦,步青云时不时低声与白龙叙说世情,漫无边际的,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白龙喜爱听他说话,无论步青云说什么都没关系。要不是身后紧紧跟着一个邬波离,步青云迟早要被人当作自言自语的疯子。
步青云说麦田怎么灌水,说农妇如何把碎布料一层层粘成鞋样,再用密密的针脚纳成鞋底,说蝉何时脱壳,说蝶怎样破茧。
也说当今天下一统,皇上熬死了太上皇好不容易继位,顶上还有个大权在握的太后,朝中又有成群结党的文官,于是费尽心机娶了摄政王的独女。太后信佛,摄政王修道,文官崇儒,因此如今是三教并重,儒释道都行。
白龙边听,边与竹篓外的人世对照,越听越觉得凡人不容易。
他想起步青云说过,众生皆苦。
他们匆匆穿过了一座大修道观的山城,遭了不少白眼,没走几日,踏入一处小镇。
镇中人颇为友善,路过一间茶馆时,茶馆主人招呼他们歇脚,领着他们坐在阴凉的屋檐下,取了两只豁!了口的茶碗,倒了两碗茶与他们喝。
屋檐下搭着半张破竹席,与茶碗一样,虽然破旧,却还干净,显然茶馆主人有行善的习惯,小小义举,却如夏日里凉风习习,令步青云与邬波离心生喜悦。
步青云与邬波离好生谢过,坐于檐下,仔细喝着粗茶。
白龙隐匿着身形,自然没他的份,他从来没喝过凡间茶饮,也不觉如何,只是攀到了步青云肩上,见步青云喝得仔细,难免心生好奇,顺着步青云的手臂小心探下脑袋,伸出舌头,在茶碗里舔了一口。
“苦的!”
明明自己要喝,尝了不喜欢,又拿尾巴甩步青云,步青云也不着恼,耐心道:“这是用陈茶冲的粗茶,苦味较重,若是清明雨后的新茶,苦后回甘,滋味会好上许多。”
那不还是会苦,白龙哼哼两声,绕回步青云的肩膀,趴着不说话。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上了场,从昨日未说完的段落讲起,继续说故事。
于是檐下三人没头没尾地听着,邬波离是天竺人,没有听过,自然好奇,白龙不用说,只有步青云在中原游荡日久,曾经听过这个故事。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