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青年则周身为黑气笼罩,浓雾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孔,只从黑气中隐隐传出邪肆的低笑。
淡淡虚影在他背后悄然浮现——那是一株巨大的墨兰,细长的叶片舒展,遮天蔽日,叶片间探出细长的枝和根茎,根茎低俯在地,乌蛇般蜿蜒舞动,枝条则高挑着,探向碧空。
枝头缓缓凝出硕大的骨朵,浓重的灰色,花萼上隐约浮现人面般诡异的图案,宛如恶童嬉笑。
“好纯粹的力量……”
“不错,不错。我对吞噬的掌控,又进了一分。”
青年用沙哑的嗓音低笑,笑声逐渐上扬。
与此同时,他背后虚影越发凝实,根茎从伏地变成昂扬上挑的姿态,宛如蛇头高昂,嘶嘶吐着芯子,蓄势待发。
街角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原主谢仙女喜静,院落选址较为偏僻,但玄气浓厚之处必是中央学院核心区域,平日也有不少人往来。
有过路学子发现此处异常,向法堂禀报,在青年阖眼体悟的时候,训练有素的执法者早已得到讯息,此时正怒发冲冠,结队冲来。
人未到而声先至,空中响起炸雷般的怒吼。
“何人鬼鬼祟祟,竟敢在中央学院出手伤人!”
来人负责维护学院秩序,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玄力犀利,化为箭矢,泛着锐利锋芒,破空而至!
“武琮”缓缓抬头。
青年俊美的面容已然扭曲,漆黑瞳孔中暗沉如渊,黑气缭绕间,他望向来人,露出一抹贪婪而邪佞的微笑,舌尖探出,缓缓舔过艳红的唇。
他背后虚影倏地一闪!
数十枝根茎闪电般划破虚空,精确地瞄准前方每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他们的脖颈,尖锐末端泛着寒光,迅速在后颈划开一道血口。
暗藏多年的灰线受到刺激,骤然苏醒。
灰气蔓延上每一个人的面颊,执法队“扑通扑通”下饺子般从半空坠落,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叫,重重摔在地上。
玄力如有实质,顺着墨色茎叶大股大股吸出,尽数投入青年背后硕大的虚影中。
那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凝实,招摇的根茎如有实质,上挑的长枝尽头骨朵悄然绽放,大片蝶翼般的花瓣迎风招展,根部浓黑似墨,朝尖端渐渐过度为惨淡的灰白。
黑色花瓣上有苍白的留白,几道模糊的弧线,拼凑出诡异的人脸图案,无声邪笑。
与山坡后成熟的诡蝶兰如出一撤。
层层花瓣尽数展开后,虚影中央浮现细密的花蕊,纤小的蕊芯乱颤,如蠕动的口器,奋力一吸,猛然一吐——
喷洒出大片浅灰色的细点。
粉粒微小如尘埃,大片的颗粒汇聚在一起,为清风托起,化为一片黯淡如阴云的烟尘,朝前方路口,大片目瞪口呆的学子飞速蔓延。
虚影的诡蝶兰盛开只用了一瞬间,抱着看“法堂抓人”大戏的学子完全来不及反应,被粉尘迎面一吹,登时捂着脸连声痛呼,倒地不起。
灰色细线从数不尽的人群中显露,轻轻擦过他们惊悚又无助的面颊,汇成一条蜿蜒细流,朝小路尽头的青年汇聚。
……又化为更庞大的灰烟,朝远方蔓延。
阴云遮天,中央学院刹那间一片哀嚎,但很快哀嚎也消散了,化为死一般的宁静。
骤然失去玄力,完全无法适应普通人身体状态的学子们通通瘫倒在地,连动动手指都无比艰难,往日灵活自如的四肢宛如灌了铅,调动不得任意一处神经。
然而死寂之间,突然传出一声虚弱、难以置信的惊呼。
武正英瘫倒在地,愣愣地望向灰烟尽头,一切的始作俑者:“琮、琮哥?”
青年的身形轮廓,尤其是背影,早已深深印刻在少年心头,纵为黑烟遮蔽,却无法掩饰丝毫。
……
后山半山腰处,踏着芳草青青,关珩抱着一只肥硕的淡金色鲤鱼,抬头望向不远处笼罩的阴云,眉头渐渐拧起,神色严肃。
那鱼也灵活,湿漉漉的长尾一甩,“啪”地拍在愣神的关珩面颊上,肥胖却自如的身躯借力凌空跳起,跃回水中。
“扑通”一声,重物坠水,溅了少年一身水花。
关珩使劲抹了把脸,将水珠抹掉——却无心惦记逃走的鱼了。
那个方向,烟云笼罩的正下方……
是游游的院落!
第39章 反派他想退婚39
浓密烟尘在上空肆意飘荡, 渐渐笼罩整个中央学院, 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烟雾唤起浓云, 风向忽变, 思过峰上万载不融的风雪为其裹挟, 翻飞着漫上云霄, 在温煦阳光下融化,化作细密的水汽。
空气中的水汽渐渐氤氲, 裹住倒地学子的口鼻,营造出几近窒息的压迫感,碧空渐渐为阴云笼罩, 投映在大地上的灿金色光束无声收拢,最终完全被云雾吞噬。
远处隐约传来隆隆雷声。
黑云之下,庞大的诡蝶兰虚影明灭不定, 边缘泛起黑白交替的诡异光圈, 一层层向外扩张。
黑气笼罩之下, “武琮”面容狰狞,黑色泛上眼珠, 渐渐覆盖眼白,色泽浓稠如深不可测的万丈寒渊。
武正英跪伏在地, 拼命抬起头, 牙关几乎咬碎,细细血流染红牙龈, 顺着唇角缓缓溢位。
修行之人, 体内玄气含量浓郁, 这些力量使他们的肌肉密度更高,防御力和气力更强,身形愈发健美,身体却更加轻盈、灵活。
而此时此刻,一切都被无情剥夺,没给他们留下丝毫喘熄之机。
正如同常年携带负重之人,脱下累赘之后,能瞬息爆发出远超常人的速度;适应玄力灌体之人,猝然失去力量后,肌肉松弛,血流减速,久未体验的巨大重力瞬间回到身上,仿佛在肩上压下万钧重的石山。
绝大多数学子难以承受这种痛苦,只能将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上,以求缓解身体的痛楚。
唯有武正英倔强地仰着头,双目通红,睚眦欲裂——
少年耳畔一片嗡鸣,几乎听到脊柱不堪重负,骨头关节颤唞摩攃的“咯咯”声。
但无形之中,有奇异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扒住地面石砖,指尖死死抠进石缝里,拼命拖动毫无知觉的身体,向前方无比熟悉的身影一寸一寸爬去。
“你是谁?”
每一个字都从齿缝中逼出,掺着血腥味,宛如嘶鸣。
“你不是琮哥,你是谁?!”
天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黑云压顶,山雨欲来,猛烈寒风呼啸而过,刀锋般刮过少年面颊。
“武琮”的眉眼扭曲了一瞬。
刹那间,黑雾微散,露出青年半张扭曲的脸,眼底闪过亮光,挺拔的鼻头微红,鲜艳如舐人血的薄唇微张,做出半个口型。
“走”。
也可能是“逃”。
武正英眼眶唰地红了。
水光从他乌黑明亮的眸中晃起,泫然挂在眼角两端,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前方,脸憋得通红,一副恨之入骨的表情。
“站住,你……站住!”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每个字都仿佛压榨干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指尖深深插入石缝,圆润的指甲几乎崩断,十指连心的剧烈痛楚却化作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少年攀住石阶一点一点向前爬去。
“武琮”的表情却仅仅变换了一瞬。
下一秒,他又恢复成五官僵硬的模样,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还有人能唤起你的意识。”青年自言自语。
他左脸嘴角忽地扯了一下,眼珠诡异地朝两个不同方向转去,半张脸癫痫般地抽搐一下,又猛然恢复平静。
青年抬手捂脸,低低地笑着。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线⑥阅⑥读⑥网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传⑥
“我可以不杀他,”他低声喃喃,“老夫桃李满天下,这个小家伙也是老夫的学子,我不会做竭泽而渔的事。你看,这些人,都会是我持续的养料供应,直到……死亡。”
“这是你们的荣幸啊。”青年微微侧头,乌黑眼珠扫过面前密密麻麻瘫倒的人群,“你们在参与一场史上最大的奇迹——一场起于混沌,终于永恒的奇迹!”
他语调渐扬,大笑着说出这个论调,随即甩袖转身,硕大虚影一闪,兰叶翻卷,荡起深海波浪般荡漾的弧,
青年拔脚欲走。
却有一只细瘦的手,从身后缓慢但坚定地探出,指尖鲜血淋漓,紧紧攥住青年脚下长靴。
“你不能走。”武正英眼底血丝蔓延,狠狠道,“你把、把琮哥还回来!”
青年回头轻蔑一瞥,居高临下,神色暗沉。
他抬起脚,牛皮靴底足钉泛着寒光,重重一踢——
从少年手背上狠狠碾过。
如刀锋划过,武正英白皙的手背登时皮肉崩裂,一片血肉模糊。
武正英牙关紧锁,一声不吭,将痛苦嚼碎了咽下,浑身紧绷到剧烈颤唞,即便如此,他依旧死死攥住青年脚腕,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淌下,滴落在青石路面上。
“武琮”的眼神渐渐变了。
“傻孩子,”他叹道,“这是你自找的。”
诡蝶兰虚影骤暗,能量涌动,劲风呼啸,天地刹那间也黯淡了三分,宛如恶魔召唤出永夜,黑云蔽日,驱散光芒,携疾风骤雨,重重压下。
它缓缓探出一支长茎。
这跟与缠上其他学子的茎叶不同,斑斓光晕笼罩在锥子般细长的尖端,黑白光影交替闪烁,不远处昏迷的谢子游刚刚苏醒,睁眼便望见这一幕——
朦胧光影,迷乱晦暗,以迅雷之势猝然直射,长蛇探颈,一口咬住少年颈侧!
武正英眼前一瞬花白。
嗡鸣声乱耳,刹那间淹没一切喧嚣。
他恍惚地趴在地上,感觉有什么无形无色,却极端重要的东西正丝丝缕缕地从体内被抽出,淅沥的雨终于落下来,一开始是两三粒雨点,进而迅速扩张为倾盆的暴雨,豆大雨珠宛如弹射,激烈撞击在少年面前的青石阶上。
好凉,武正英恍惚地想,好冷。
透过皮肉,冷到骨髓里,又比那更深。
灵魂为之深深战栗,源于生命最本能的大恐惧刹那间捕捉了他,如海水上涌,缓缓漫过头顶。
少年眸中光泽渐散,五指泄力,轻轻垂落。
莹白色细芒从倒地的少年颈侧淌出,落入尖锥状的枝蔓中,静静流入青年背后虚影里。
一步之外,背脊佝偻的青年邪笑着,缓缓舔了舔嘴唇。
“真天真。”他轻轻摇头,长者般长吁一声,叹道,“万古混沌,辟地开天,连天地都吞得,噬取一点生命、灵魂之力,也不过是常规操作。我只吸取你们的玄力修为,你们竟然还不感激?”
一片静默。
仅有长风凄厉,暴雨如注。
方才还奋力挣扎的学子目露绝望之色,静静趴伏在地,任由暴雨在头顶肆虐,浸透衣衫,却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