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一下,未免也太不好意思。
至于他与林厌的关系,林溪月光是看兄长那般抵触排斥的态度,便下意识没把对方当一回事,如今想来,自己似乎太大意了些……林厌不是个情绪化的人,能让他反应如此激烈的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一个迟纵。
当年发生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兄长向来隐忍谨慎,若是贸然逼迫,只会被推出更远;那么就只剩下……迟纵一个突破口。
林溪月思绪万千,再抬头时眼底一片精明,他轻轻吐了口气,唤来管家,轻声问道:“你们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哥哥心情不好,不愿意理我……我、我想找他说说话。”
……
对家里发生事情一无所知的迟纵,在一觉睡醒后,将脑子里那点儿酒意都蒸发了出来,此时正对着镜子修理着新长出的胡茬。但林厌在停车场的那番话总是反反复复在脑海中闪现,反复鞭挞着他的神经……告诉他,自己应该鼓起勇气回头看看,看看过去的那些年里,他错过的……逃避的真相。
想得入神之际,下巴突然一阵刺痛,迟纵嘶了一声,匆匆洗掉带血的泡沫,看着脸上新鲜留下的一道疤,无言了一阵。
最终他找了个创可贴潦草贴上,拿起外套匆匆出了门。
过去的事情,说起来好查,却又不知如何查起……迟纵坐在车上,隔着创可贴摩攃着下巴上的伤口,微痒的触♪感似乎更让他平静下来。他不经意间侧过头,看着车窗上光影晃动间那张成熟了许多的脸,突然想不起少年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可林厌的样子他却记得十分清楚,就在他每一次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时候,那个身影就会重新在脑海里“活过来”……他记得他对自己笑的样子,记得他的纵容与无奈,记得他工作时的疲惫与严肃……也记得他在医院里,病号服衬得他面如白纸,一行清泪从泛红的眼眶里落下来,凝在削尖的下巴上。
林厌当时向自己解释过什么……关于他为何要隐瞒性别,但那时在气头上的迟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如今回想,也不过是断断续续连不成线的话语,都被他愤怒的咆哮吞噬掉了。
当下想要回头追溯,难免要花一番功夫。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子在监狱前停了下来,迟纵下车时正是中午,炽烈的阳光逼得他不得不眯起眼来,看着远处迎上来的狱警。
除去跳楼的林父,其他元老都被关押在监狱服刑,迟纵这次要找的,是在林家呆了快三十年的老管家。老人年过半百,到底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在得知迟纵要见他时,意外且惊喜,甚至在探监前用水弄了弄杂乱的白发,保持基本的体面。
这会儿隔着探监用的玻璃,老管家小心翼翼观察着眼前表情阴沉的大少爷,斟酌着开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是……溪月少爷吗?”
迟家曾偷偷向林家递交过婚约,被林父暂且扣了下来,列入婚配候选人的名单……结果林溪月破天荒分化成了Alpha,惊掉了一片下巴,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迟纵沉默了片刻,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关于林厌的事情。”
此言一出,老管家还以为自己年纪大耳背听错了,片刻后才回答:“啊……他……他已经离开林家很多年了。”
“我知道。”有些不耐烦的叩了叩桌面,迟纵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前因后果,以及他……为什么要伪装成Alpha。”
老管家沉默下来。
若是林家尚在,那么这些秘密都会与其他见不得光的东西一起,被他永远烂在肚子里;可如今树倒猢狲散,似乎也没有了什么隐瞒的理由……
“这还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他重新开口道:“夫人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怀孕后每每在流产边缘徘徊,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后几个月,却突然早产……”
“溪月少爷出生的时候,身体瘦弱的跟小猫似的,老爷痛失爱妻,家中又有兄弟姐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家主的位置,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林府,身边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就是林厌。”
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的很慢,像是从时间的土堆里哆嗦着刨去灰尘,一点点显露出那些老旧记忆的颜色。
“林厌是……老爷用钱买回来的孩子,因为那双有些相似的眼睛,自然被冠上了私生子的身份,也就是溪月的哥哥。既然作为兄长,自然要担负起“保护”的义务……所以从那以后,为了躲避家族中人的明枪暗箭不伤害到孱弱的溪月少爷,老爷对外宣布,林厌才是林家的继承人……”
唇上不知何时裂了道小口,迟纵用牙齿撕去翘起的嘴皮,舔舐伤口时,尝到了一丝丝铁锈味儿的血腥。
他沉默的听着林厌的过往,听着林厌在遇见他以前暗无天日的人生,被课业规矩挤满的童年,家族的冷漠与鞭策让他只能埋着头往前走,经历过不止一次的绑架暗杀,最严重的那一回甚至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捏着发冷的指尖,迟纵愣愣的想,这些他居然都不知道。
他把林厌当成最交心的朋友,悲伤难过时就一股脑把自己的苦痛发泄出来,每一次林厌都会十分冷静的安慰他,他享受着那个人的照顾……却忘记了,对方也是人,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但林厌从未与自己提起过一言半句,哪怕他的人生被当成铺路的石头融在水泥里,为林溪月铺垫一条康庄大道;哪怕他所受过的苦比自己更甚,甚至到了最后,他什么也得不到。
“十五岁的时候,那个孩子……林厌分化了,结果是个Beta,老爷很满意这一点,立马找人配置了Alpha的激素,要求他每个月都注入。”或许是迟来许久的良心发现,老管家垂下了眼,不敢去看玻璃另一边青年愤怒的目光:“林厌很听话……他……他从小就表现的十分坚强,我们都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他在想:还有多少年,我就能自由了。”
Alpha激素会给人体带来巨大的负担,何况是长期注射……迟纵不由得想起了海边的那个夜晚,青年因身体不适昏倒在后座,却仍然在自己开车前往医院的时候,伸出一只阻拦的手。
那只手的面板苍白的近乎透明,连手背上凸显的血管和青筋都一清二楚;它从阴影延伸到灯光下,像个濒死求救的人,拼了命的抓住一缕希望的光。
那是因为如果去了医院……他的真实性别就瞒不住了,他可能面临林家的永久“封杀”,永远无法自由的走在阳光下。
——自由,这个词对于迟纵而言似乎没那么紧要,那是他从出生以来便拥有的东西,以至于他永远不会懂得林厌为何如此渴望。
可时隔多年后,他突然懂了——从老管家断断续续口述的、那个人的过往中,从回忆里林厌的每一次挣扎——他被工作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他被社交逼得喝酒喝到吐的时候,他对每一个人保持微笑的时候,他抽烟的时候,他沉默的时候……他宁可从担架上逃回家也不愿意去医院的时候。
那时候的迟纵懵懂迟钝,只会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在深夜悄悄送上一块黑巧克力蛋糕果腹,然后不痛不痒的安慰几句,叫他别那么累。
而如今的迟纵则坐在冰凉的椅子上,一股寒意从脚跟蔓延到头顶,所有的情绪堵在嗓子眼里,激得他鼻头发酸,双眼发热,胸腔里的那颗东西疼得快要裂开……
后悔,不甘,愤怒……如此等等负面情绪犹如海啸般汹涌而来,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
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呢?
不是把他当成朋友吗?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他的过去……为什么不问他为何如此拼命,为什么不耐心的听他讲讲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劈头盖脸的把自己的烦恼抱怨过去。
因为……偏见吗?
因为林厌是私生子。
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一厢情愿暗恋着林溪月。
他不敢接触林厌的过去,生怕发现一丁点儿与他设想中不一样的东西,他怕林厌和迟羽一样——他被那个小子荼毒的太深了,被夺走关怀的痛苦,被觊觎位置的愤怒,他把他对家族的不甘和怨恨化成了偏见的刀,然后一点点用它剜着林厌的肉。
他敬佩林厌的优秀;却害怕他夺走林溪月的位置。●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他依赖林厌的强大;却又时时刻刻保持着交心的距离,只是单方面的索取。
这样的一桩桩、一件件,到后来将那副血肉之躯被蚕食地只剩一副空荡荡的骨架——他始终在享受林厌的照顾,却在事发之后不愿相信一点儿解释,自负自傲的判下了那人死刑——他将那把刀插入了白骨簇拥间跳动的胸口中……
而林厌没有死。
只是失去了一颗心。
第四十三章
放下画笔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沉没了大半,林厌调整了顶灯的光线,让房间里看起来更亮堂点。
先前随笔的画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预计最迟明天就能画完……用手机拍了一张发给编辑之后,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出门随便吃些东西果腹。
林溪月坐在客厅里,肩膀上是新换的纱布,一转眼距离那场车祸也过去了一个多月,Alpha自身强大的恢复力已经让伤口愈合了大半,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就是受伤的神经暂时还无法恢复。
小少爷扶着手腕,正一点点努力的张合手指,做基础的复建工作。或许是因为光线的关系,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好看的唇形抿紧成一条线,鼻尖上渗出细细的汗。
林厌所在的画室正对着客厅,刚有些动静,Alpha便机敏的抬起头来,恰好对上门后那一道慵懒的身影。林厌的居家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下摆和裤腿都沾了些颜料,袖口挽起至手肘处,露出一截被水沾湿的小臂。
“哥、哥哥……”林溪月的喉咙有些发紧:“晚上好。”
林厌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今天对方又去换药了,顺口问了句:“情况怎么样了?”
“啊……啊,好、好很多了。”林溪月笑了一下:“医生说接下来再注意一点,让我稍微活动一下手指……你看。”他一手扶着手腕递到林厌跟前,修长的指尖颤唞几下,松松垮垮的握成了拳。
或许是青年的目光太过专注的原因,林厌下意识觉得对方仿佛捧着什么东西,抬手在对方的胳膊处垫了一下,缓缓将其放了下来:“……那就好。”
林溪月本以为他会握住自己的手,如今难免有几分失望……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林厌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不错,但在这之间,又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膜,他仍然可以触碰他、拥抱他、向他撒娇……却仍然少了点什么。
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