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路易一定会实现他这个愿望：“我有点肚子饿，路易，是时候吃午饭了，我们去吃这家……”
话音戛然而止，林轻扬一瞬间顿住。
路易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家里的小少爷，见林轻扬突然顿住，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用最舒服的姿势趴在车窗上的少年慢慢收回手，停顿一瞬，摇头。
“没什么，”他重新露出笑容，“突然不想吃牛排了而已。”
……
整个费兹庄园都觉得不对劲，上至菲利普和路易，下至在前花园给草坪除虫的佣人，都发觉已经熟悉现在生活的小少爷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
菲利普坐在会客室的主位上，手肘撑着桌面，手掌合拢，拄住下巴，面色史无前例的严肃，好像费兹捷勒三十年前的经济危机都没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老管家给他倒了杯水，菲利普端起来喝一口，还是觉得不对劲。
“乔明明已经适应的很好了，”他不可思议地说，目光慢慢转移到路易脸上，“这几天怎么突然又回到原来的模样？父亲看见了不得很伤心。”
他真是一点都想不到，为什么已经露出少爷脾气的伦恩先生，又变成那个常年打工熬夜学习的乔，明明一切都没变化，他跑下楼梯的时候还会笑着活泼地向熟人挥手，遇见忙碌的佣人都会打招呼，吃饭的时候同样坐在他习惯的老位置，吃他最喜欢的食物。
可就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变化都是在路易带他去看歌剧的那一天开始的，一回到庄园，菲利普就觉得有问题，后面几天越来越明显了。
年轻的威弗列德先生坐在会客室的另一边，腰背挺直，灰绿色的眉眼沉沉一片，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优雅地交叉，显然是没什么头绪，正在暗自恼火着。
菲利普缓缓道：“你带他看的歌剧有问题？”
路易抬头对上费兹捷勒先生的视线，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是歌剧有问题。你也看过这部剧，应该知道它在讲什么。”
不，林轻扬想到，他不能和国王一样，过于贪婪，沉迷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以至膨胀致死。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房间书桌前，两个小时前刚被佣人擦洗过的实木长桌光洁如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的卷纸、墨水瓶和钢笔。
林轻扬认真地看卷纸上的批注，白纸黑字，花哨却清晰的单词字迹，是路易给他的解题建议，特意写在旁边供他反复查阅。
林轻扬一字一句地念下来：“两边的中和套上这个公式……”
这时房门敲响，开启时，路易倚靠在门边，手里端着热腾腾的红茶和刚出炉的巧克力曲奇饼干，那是少爷爱吃的甜点之一，放在下午茶时间是最好的享受。
没怎么吃过甜品的林轻扬在这方面格外嗜甜些，还会跑到厨房里向家里的厨子撒娇说，要撒很多很多的葡萄干，被重视的厨子一个昏头转向，连连说道好好好，于是那天的曲奇饼干吃的菲利普一脸牙疼，还以为开了高价工资的厨子突然患了帕金森。
平时林轻扬也一点不拒绝可以让心情变好的小点心，于是路易拿上甜点来探探底，特意把托盘端到身前，这样林轻扬可以很容易地看见今天的点心。
意料之中，林轻扬看见小饼干后眼睛一亮，将钢笔往桌子上一压，伸手要去拿托盘里的饼干。
“我正好觉得嘴里有点淡，想吃点甜的东西！”
林轻扬的手还没碰到路易托盘里的小点心，突然半路上一个拐弯，稳稳当当地搁到托盘下，直接替路易端起托盘，放在桌面上才捻起一块曲奇，开开心心的啃起来。
路易垂下眼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少爷怎么突然自己动手了？”
“因为我自己有手有脚的，做什么老是让你动手，这不显得我跟个残废似的，”
林轻扬俏皮地冲他眨眼睛，双手捧杯，醇香红茶入喉时，满足地眯上眼睛，“为了不让四肢退化，还是让我自己来呗。”
路易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丝关键，还没继续往下思索，立刻被林轻扬打断：“路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篇文的立意是不是我写的这行？还是说从这个角度出发？”
林轻扬打断他的时机太明显，路易无奈地叹气，走过去弯下腰：“让我看看。”
晚餐后的会客室，费兹庄园的几位绅士们再次重聚，路易闭着眼睛回忆，而菲利普皱着眉头看路易返上来的，关于林轻扬的生活记录清单，突然说：“他是不是老是学习，把自己学闷了？”
“嗯？”路易忽然睁开眼睛。
菲利普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他的食指点了点桌面，发出沉闷响声：“你看你平时，给他做那么多试卷干什么，年轻人就是要出去玩才会开心，天天学习当然不高兴。”
年轻管家一阵语塞，仔细想想，似乎的确是这个问题。
“所以，最近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以带出去玩的，路易你就带他去，”菲利普从容道，已经能想象得到家里的小王子开开心心地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眯着蔚蓝眼瞳笑起来的模样，“明天晚上的宴会结束后，路易你带他去‘黑曜石厅’玩玩？”
路易一掀眼皮，居然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带去拍卖会？”
“我记得，黑曜石厅不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也行。”路易思考一番，应下来。
管家将参加拍卖的讯息告诉林轻扬，和他想的一样，小少爷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连眼睛都发着光，眼见着活泼不少：“拍卖！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拍卖会这玩意儿！”
路易循循善诱，要将林轻扬的注意力吊起来：“拍卖会上会有很多有趣的小东西，或者是现在市面上还没有流通的提前科技，少爷可以去看看，感兴趣的话还能买几个玩玩。”
林轻扬笑眯眯道：“去看看挺好的，不过买就不用了，有些东西买来占地方，一点用不着，我也不喜欢当个收藏家。那路易，拍卖会是晚上举行吗？”
“明天。”
路易突然将他推到柔软的扶手椅上，林轻扬满脸懵地往椅子上一坐，突然外头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排着队颇有秩序地从外头走进来一连串——服装定制团队！
就是那个——
让林轻扬无比恐慌，只想闭着眼睛吹但自己什么都不想选，一个下午能出十五套搭配方案的可怕团队！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今天晚上还要举行宴会的事情！
说真的，在写今天下午的数学题之前，怎么没人提醒他这件事？！
林轻扬差点从椅子上窜起来，他一点都不想从这些衣服里面，挑一套所谓自己喜欢的衣服！
挑得人头都要大了！上帝啊！天知道那些喜欢逛街挑衣服鞋子的姑娘都是从哪里来的神仙！
林轻扬呆若木鸡地从穿衣镜反光里看见他们忙碌的身影，以及拉进来的一二三四五个装满了新为他定制的衣服的箱子，只想两眼一翻就这样背过气去。
路易站在他前面，满意地抱着肩，看了两眼拉进来的新衣服：“样子还不错，就是东西少了点。”
林轻扬一滞，终于忍不住了，憋着气往管家小腿上踹一脚，嘴角一撇：“路易，你替我选衣服。”
路易也笑眯眯的：“当然，什么时候少爷自己选过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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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chapter.53
就算是穿着打扮没那么讲究的男孩子, 也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这上头。
路易亲自替他挑了套衣服，将房间里那面长长的落地镜转过来, 正好对着扶手椅上的林轻扬。小少爷扯扯领结, 让路易给他换一个稍微宽松些的款式。
虽然菲利普表示, 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宴会，只是邀请了老费兹捷勒先生的几个朋友来, 大家好久没聚了，趁着这个机会聚一下, 但林轻扬还是有些紧张。
“那，”林轻扬问道, “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吗？”
“当然知道了, ”菲利普笑容和睦，轮椅发出轻微响动，他凑近林轻扬, 给乔理了理外套上的褶子, 被发现没有哪里好理的, 都已经被路易打理妥帖了，“都已经打好招呼。”
“好。”家里的少爷乖巧应下来。
下午六点, 客人们开始陆续上门，第一个来的就是住在费兹捷勒镇静养的瓦格纳，据说除了林轻扬, 他才是这次宴会的主角，来和老朋友相聚。
老人从车上下来，被佣人搀扶着, 坐在轮椅上推着往这边走，一边走一边捶自己的腿，吹着胡子和照顾他的佣人说些什么，一转头看见林轻扬，眼睛亮起出乎意料的光，话也不说了，赶忙往这边来。
林轻扬站在城堡大门口，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笑。
如果加上他伤了手臂坐轮椅的那段时间，菲利普也坐轮椅，现在瓦格纳也是坐轮椅来的，那他们简直能称得上费兹捷勒轮椅三人组。
不过说起来，瓦格纳身体不好，没有力气站着到处走，所以才坐轮椅，那菲利普正值壮年，看上去十分正常，为什么也坐轮椅？
……难道是腿出了问题？不过他没敢问这个问题。
瓦格纳迅速推着轮椅，沿着庄园的大路来到林轻扬面前，瞧见小少爷被养得精神气十足，有些满意，突然又撇下嘴，明显不高兴起来。
“我给你的戒指呢？”他嚷嚷道，“是不是又放到哪个柜子里积灰啦？！”
林轻扬挠挠脸，他总觉得外出的时候手上戴这么个显眼的、亮闪闪的戒指，会被谁惦记上。
而且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就放抽屉里了。主要是戒指的图案有点大了，戴着感觉好显眼，也不太好搭衣服……”
瓦格纳自然是无条件依着乔的，满口答应下来：“好好好，下次给你一个小个的，不显眼的那种。那你喜欢金色还是别的颜色？”
一旁听见他们对话的人都长长叹气。
费兹捷勒下一任继承人的象征戒指，可能就要被宠爱小辈的长辈改得面目全非了。
路易在他们身后不说话，等这两位嘀嘀咕咕把戒指的细节敲定完之后，才出声道：“有客人来了。”
不是什么严谨的宴会，因此吃饭也没多大规矩，先来的随便入席，只不过正餐要等到八点才会正式开始，之前客人们可以随意取用桌上两根手指宽的小甜点。
和菲利普说的一样，人并不是很多，起码坐不满费兹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