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情况,像什么他今早也已经让林安试着联络联络自己,但估计也是因为手机打不通,到现在也没给回音之类,又或是补充了些这些天从周涛父母在学校闹事,一直到有关林安的恶意视讯照片曝光之间的种种细节。
徐新大部分时候都只安静地听着,鲜少再出言有什么回馈,如此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许是学校那边又来了什么通知,本就是抽空出来打这通电话的陈建良也不好再多说,匆匆打了个招呼后就将通话结束通话。
房内一时又恢复了静谧。
窒闷的空气中除却彼此一浅一深的呼吸声,再无他物。
可徐新却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再次不由分说地从豁了口的心房钻入。
混着血,硌着骨。带起了一片难以言喻的心悸。
而这份兀然在胸中涌起的类似于痉挛的感觉,对他来说,其实也并没有多陌生,相反,他曾毫无来由地在面前这个正无知无觉陷入昏睡的人身上体会过无数次。
比如十二年前在钢铁厂外那个二三十人混战的巷子口;比如在废园子那鳞次栉比空空荡荡的数十间厂房中;又比如在那一个接一个因那人而生而起,又因那人而陷落沉沦的怪梦。
甚至就在上个月,在两个小时前,在那个因怎么都联络不上对方而乱了心跳的夜晚,在那人来车往的马路中央撞见那人摔向地面的身影的瞬息。
以及直到此时此刻,亲眼看着对方因无力从这一场精心策划的谋局中挣脱,而落得满身狼狈累累伤痕。
徐新说不清这份悸动背后的动因是什么。
就像他始终无法解释为什么三年前在清河路上偶遇那人时,涌动在心底的明明是怒是恨是不屑是憎恶,可却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视线与心神被对方所牵动;无法解释为什么明明当年用以刺激马家的方法和人选并非不可替代,哪怕是随便从周围挑一个也能达到目的,可自己却还是固执己见处心积虑地将对方调回了C市,亲手将其推入了一旦踏入便注定被绞碎的漩涡;无法解释为什么明明眼下这个局面背后的每一个成因每一个细节都早已被计算过,可临到所有结果真的全数兑现如愿发生,自己心底的惊痛失落却远比痛快欣喜要来的多得多。
从而也就更无从解释,所有那些被隐藏在精心筹谋背后的偶尔迷惘;
被压制在冷漠清醒之下的偶尔失神;
以及每一次与那人目光相对时眼中流露的喜怒哀乐,每一个与那人拥抱后不断上升的心跳和体温。
无法解释这所有的一切,究竟都是披着报复外壳的肆无忌惮,还是借由利用发泄出来的情难自控。
手中还未及揣回口袋的手机忽然又一次震动。
徐新定了定神,低下头,只见亮起的萤幕上,徐光的名字正闪烁其中。
那是一条简讯,言简意赅。
预告着近几月上演的剧目即将告一段落,也同时预示着快要到来的另一场博弈的开局。
——准备下,今晚在竹园等我,七点跟我一起去一趟马家,见马忠平。
徐新定定看着简短的这一行字,许久,在溃散边沿游走的神志才又开始逐渐归拢。
而清醒,也在随后的几分钟内迅速凝聚重组。
他缓缓闭上眼。
脸上的神色在这无言的沉默中,亦再度回归了淡漠。
心底有道声音,正一点点扩大,接连不断地向他发散着警告和提醒。
是的,这一切的无从解释,走到如今这一步,又还有什么追究下去的必要和理由?
这并不是一场因一时兴起就可以随意开始,再因一时不忍就能轻易结束的游戏。相反,它是一艘已然行至中途,且再无法回头的巨轮,稍有不慎,便随时都会有被沿途风浪吞没的可能。
这一点,从自己决定在徐媛开学初去赴那人邀约的一刻起,就已经无数次地在心底确认过。
而既然都已经确认,那又何苦在这尘埃落定的最后关头,再去惺惺作态,做那可笑又无谓的挣扎与痛悔。
于是又过了几秒,徐新迅速且冷静地向徐光回复——今晚见。
随后再无迟疑地转过身,对着门口的方向的走去。
没想没走两步,身后立即传来了一道模糊轻细的声音,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徐哥。”林安的声音平静且虚弱。
徐新身形一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半侧过了身。
第30章
林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连日来的高压和堆积如山的不安惶惑, 在这个不同于寻常睡眠的短暂昏厥中, 终于得到了短暂的释放和解脱。
所以当他从模模糊糊的视线中,望见了那道被深深镌刻心底的熟悉身影时, 仅是出于本能地,便将那埋藏心底最深处的那两个字喊了出来。
“徐哥。”
可梦终究是梦。
等他几秒后彻底恢复了神志,又将那正微微侧首无声回望着自己的挺拔身影看清后, 林安知道,现实来了。
徐新神色清冷, 投过来的目光再不复以往的温柔,见他醒转,也只是略一沉默,随后沉着嗓音,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一声:“醒了?”
语气亦是自两人重逢以来前所未有的冰冷。
林安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许久, 脸上忽然露出了个苍白的笑来。
徐新被那神情刺得心口一窒,好一会儿,才重又压下心底波澜, 偏转回视线哑声道:“……既然醒了,就好好休息。”接着一顿,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语毕便欲再次转身离去, 姿态一时竟显得有些匆匆。
“徐哥。”
然而下一秒, 却又听对方在身后低低叫了他一声。
徐新停住, 没有再回头。
“……我没有选错。”又过了片刻,低柔的声音飘进了耳中。
徐新一怔,背对着那人的脸上目光微微一动。
林安静静地凝视着前方,隔了一会,嘴唇翕动,又执拗地将方才的话喃喃重复了一遍:“徐哥,这一次……我没有再选错。”
徐新静立原地,仍旧没出声,良久,才慢慢回转过身,对上了那人尚且残有一丝希冀的眼神,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安只目不转睛望着他。
一时间,空气中的沉重似乎比先前更浓厚了几分。
徐新盯着对面看了会儿,刚平复的心绪似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于是连忙又转开视线,将目光投到了床柜处的墙面上。
又过了不知多久,方深吸了一口气,稍回复了平静地开了口。
说的却是意味不明且充满嘲讽的一句:“……林老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伪装的本事还是这么高明。”
林安明显一怔。
徐新说完这句,似是从中找到了什么倚靠和支撑,略一停顿后,连带着先前的淡漠也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他盯着桌面日历牌在墙上投下的阴影,又沉默了片刻后,忽然笑了笑,又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林安闻言没吭声,然而直直望着前方的目光却霎那间黯淡了几分,下一刻,似乎连同攀住床沿用以借力的左手也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往后瑟缩了下。
他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徐新等了等,见他不肯答,紧盯着柜前雪白墙面的视线略一晃动,随后又笑了下。
片刻后微垂下目光,继续维系着那份冰冷轻声问道:“学校出了事,又为什么不说。”▓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林安仍旧没答话。
徐新停顿了下,沉默中,抬起眼由着视线从床柜的外廓一路游移,最后沿着与床头连结的方向将凝滞的目光收了回去。
他看着对方明显开始回避躲闪的神色,再次问道:“就算电话打不通,为什么在简讯里也只字不提?连陈建良都知道……”说着一顿,好半晌后,方若有所指地续道:“连陈建良都知道来找我,你为什么不说。”
“是不敢说,还是不愿意说?”
一连串的问题被对方以一种略显冷然的语态源源问出,林安似是从这不同以往的平静和对方陡然转变的态度中察觉和感知到了什么,紧扣着床沿的五指开始微微地颤动。
可却依旧没有回答。
更深更重的沉寂在两人间弥散开。
林安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处,刚褪去麻劲的右手却变得似乎比先前更为无力与麻木,垂放在身侧动弹不得。而那份醒来之初想要见到对方的急迫,也被越发清醒的意识所取代,没过一会儿,便在对方那毫无温度的注视下偃旗息鼓全军覆没。
几个小时前马溢浮在牛肉汤店中的诘笑,以及接连数日来盘桓在心中有关于对方的种种猜测,也都在这一刻突然以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更清晰的姿态浮现在了脑海。
于是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预感兀地袭来,将他的整副躯壳包围笼罩,一幅接一幅的画面,亦如同从淤泥中探出头来的滑腻水草,将他从头到脚地牢牢缠缚,一寸寸将心底残余的希望掠夺。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果然,在漫长的等待后,徐新低沉的声音于这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中再度响起。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他问。
语气是与先前截然相反的笃定淡漠。
林安双眸紧闭,眼睫在听到这句问话时猛地一颤,随即掌心与胸口一齐涌上的巨大痛感,迅速将轰然塌陷的心口填满,促使他在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后,仍徒劳挣扎着不愿给出一个答案。
徐新静静看着他,心底其实对结果早已有了定论,却还是在一股莫名情绪的催动下,默默对着对方紧扣着床沿的手掌看了会儿,尔后无声又意义不明地微扯了扯嘴角,逐字地轻声问:“是什么时候。”
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稍一顿后又了然似地笑了笑,问:“开放日的那个晚上,”
“……还是今早在见过了马溢浮以后?”
林安裸露在外的手腕在听到对方亲口将那三个字说出口时,微不可察地猛一抽[dòng]。
徐新感觉到,又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继续问:“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林安还是摇头。
徐新看着他,脸上神色不变:“告诉我,他都说了些什么?”
林安死死咬着牙关,抓住床栏的五指愈发收拢,仍是不肯出声。
沉默再一次沦为了这场无声拉锯中的工具。
徐新的目光将对面瘦削的身影牢牢锁定,许久,忽然极缓慢地上前了一步,随后无比温柔地俯下`身,将手复上了对方的头顶。举止一如既往地轻柔亲暱,可说出的话,却犹如一把又一把尖刀,直插入听者的五脏六腑。
“……他是不是说,你会来X中工作,全部是经过我一手安排?”
林安嘴唇微微颤了颤,心底的恐惧层层发酵